寒露说着,稍缓了语气:“我猜她们排斥的并非是你,而是我们,更准确的说……是我们背后代表的林家。”
“林家?”林未浅下意识念着这两个字,眼里透着不解。
寒露看她懵懂的模样,叹了口气:“这背后缘由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等日后你或许就会明白,总之,你如今已是鄞王妃,那就只能代替大姑娘好好在这个位置坐下去。”
听到“大姑娘”三个字,林未浅不安的心稍稍定了定。
是,哪怕不为别人,也得想想大姐姐,那是她在林家那座深宅大院中唯一会有所牵挂的人了。
想到林未清,林未浅的思绪不由地飘远。
三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她如同往日一般早早熄了烛灯歇息,可没等她闭上眼,门外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是林家的老管事,也是她爹身边最受重用的仆人。
老管事“砰砰砰”敲响房门,嘴里急切地催促着她,让她出来。
林未浅从未见过这般阵仗,来不及思考,披了外衣就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甚至还没看清人,就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拉着往外走去。
她害怕地挣扎起来,但她中午过后就没有进食,哪里来的力气反抗,只能任由老管家一路拉扯着去了前厅。
深更半夜,本该是众人熟睡的时候,可前厅里却坐了不少人。
坐在最中间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大衍的礼部尚书,他的旁边则是他的正室于氏,于氏唯一的儿子坐在左侧,右侧坐的是侧室王姨娘以及她的亲生女儿。
这些人本是林未浅的至亲,然而每一张面孔都让她觉得陌生,她甚至记不得上一次见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
林父神情严肃地瞥了眼老管事,老管事当即将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等到厅上再无闲杂人,林父才开口:“你可知道今夜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林未浅孤零零地站在大厅中央,不安地摇摇头。
林父瞧着她不吭一声,怯懦的表情便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一回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冷声斥责她,反而压下脾气,沉声道:“陛下下旨赐婚你的长姐与鄞王。”
林未浅弱弱抬眼,这才发现她在这家中最熟悉的人并不在这里。
林父见她有反应,继续道:“但这之中出了点意外,你长姐……没办法前往鄞州完婚。”
林未浅听懂了这话,她迟疑着望向父亲,小声问道:“大姐姐她怎么了?”
话音落下,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的于氏忽然打翻了茶盏,素来稳重温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与痛苦。
林未浅被这动静吓得身子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林父伸手安抚性地在于氏手背上拍了拍,示意老管事收拾桌面,这才重新看向厅上站着的人。
“你不必知晓你长姐如何,为父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代替你长姐,嫁到鄞州。”
嫁……
林未浅十分茫然,她不懂“嫁到鄞州”意味着什么,然而林家并没有要给她过多解释的意思,这一晚叫她过来不过是为了通知她。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迅速,那一夜过去后的第三天,林未浅就被穿上喜服坐上了前往鄞州的马车。
一直到离开京城,她才从寒露口中知晓了事情的全部。
寒露是陪同她长姐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她告诉林未浅,在婚旨下达后的第三天,长姐便忽然消失在了自己的寝屋,哪怕是她这个贴身服侍的丫鬟都不知她去了何处。
婚旨中的主角失踪,林家却不敢上报,林父与于氏商量后,决定找人代嫁。
一开始,俩人甚至没有想起后院中还有林未浅这么一个女儿存在,他们找的是王姨娘所出的林未汐。
然而林未汐一听嫁的是鄞王,打死也不肯,拉着王姨娘在林父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扬言若是逼她上路,那她就死在路上。
这么一闹,林父犹豫了,也是这时于氏忽然想起林家还有林未浅这么一个女儿。
林未浅的生母是随于氏陪嫁过来的丫鬟,可惜生母早亡,加上她自幼体弱多病,从出生便不得林父喜爱,早早将她打发到离主院极远的一个偏僻小院住着。
十六年以来,父女二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而每一次见面他总会斥骂她不上台面,是一个没用的病秧子。
他唯一一次没有骂她,就是这一次,为了让她答应代替林未清嫁去鄞州。
而她也确实答应了,不仅仅是为了他口中林家上下百余人的性命,更是为了那个在这个家中少有的能主动记起她的长姐。
寒露说过,一旦被圣上发现林未清私逃,等待她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林未浅自然不能看着长姐去死,所以在三个月后的今天,她坐在了这张撒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
“娘娘的唇色看着又淡了些,奴婢给您补一补吧。”
寒露说话打断了林未浅的回忆,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
“夜里视线不好,就不必再补了吧。”
她身体本就弱,一日不歇地赶了两个多月的路来到鄞州,还未等休养几日就又被王府几位嬷嬷拉着学习府中规矩。
今日大婚,她几乎是强撑着不适的身子与那鄞王行完交礼。
不必对着铜镜看也能知道她那朱色口脂下定然是毫无血色的双唇。
寒露摇摇头,还是从妆奁中取来胭脂。
“听闻鄞王性情古怪,喜怒无常,我们如今脚跟尚未站稳,还是尽可能做到不出差错为好。”
林未浅很少反驳别人,方才她拒绝过一次没有用,便闭口不再言,任由寒露在她唇上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