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他们都在说谎,却没办法就这条线索于不顾,索性直接挑了和北川三年一直是同学的人见面。
今天见到他,果真说的还是与那四个人一样的话,但我这时才敢真的肯定,他们一定是提前串通好了台词——他害怕却不会颤抖的身体、说起愤怒时不会有变化的瞳孔都能够证明这一点。
他们就好像刻意地在装出他们这样回答是因为背后有人在威胁一样。
这个刚刚还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流泪的男生家住在许锐家附近,从第一人民医院坐公交去,需要花费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趁他不注意看了眼笔记本,他叫郑春启,成绩中上,是个很典型的普通人。
408路公车到站后,郑春启与我毕恭毕敬地道了别。
我看着他穿过车厢内的人群,走到了最后排的位置上。
郑春启虽然是按照既定台本说出的台词,但他刚刚在医院里听到明辉后的反应,让我感觉他可能对明辉有着极为特殊的感情——他本能地不愿意去诋毁明辉。
这是和之前几个同学明显不一样的地方,我不愿放弃这个线索。
在车门合上前,我上了车。
郑春启看到我的时候,才松懈下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他看着我朝他走来,两只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举动,随之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郑同学,我想起来,我也要去北郊。”
他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望向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内外温差使车窗玻璃上罩起一层厚厚的浓雾,彩色的灯光擦过白雾映在郑春启的脸上。
我拍拍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极为友善的微笑:“不过,你其实喜欢明辉吧。”
2008年·光辉
“你喜欢明辉吧。”
我又问了一遍郑春启这个问题。
路上并不算拥堵,覆盖着融雪后潮土气息的车厢内人们嘈杂的声音掩盖住角落里正在上演的戏剧。
拐过一个红绿灯,我看到郑春启放大的双眸又慢慢恢复了正常。
他往窗边缩了缩,想与我保持开一定的距离,那双眼睛透露出像流浪猫般的警惕,他轻咳一声,转而又笑了。
郑春启的笑容里有着明显的不解,似乎是无言的在问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
我没忍住回答他那个表情。
郑春启摇了摇头:“你误会了,虽然我对同性恋没有什么看法,但我确实并不喜欢男生。”
“那你为什么对明辉的反应这么大?”我故意凑过身去逼近他,尽量把语气放缓,“你应该也知道,在你之前我已经问过四五个和你一起出现癔病情况的同学了。你们的说辞基本上一模一样,我也就顺便调查了一下,发现你们在一周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
我有意将话在此处结尾,选择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果然僵硬起来,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实际上,最后一句是我的猜测,我根本没有调查过郑春启和其他四个人是否有过照面。
但答话内容重复率如此之高,即便他们没有见面传达,也必然会通过某种方式将几人联系到一起。那么,同一个地方这个因素就是肯定存在的。
我也学他清清嗓子:“你们应该一开始也不是为了把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吧?起码,你们不是想让校方把食物中毒这件事简单变成集体癔症。”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看来郑春启他们有着严格的封口协议,我有些想放弃,就叹了口气坐正身子。
就在这时,我听到郑春启极低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警方的人?”
小心翼翼的探问声淹没在汽笛聒噪声中。
公车路过一片早已歇业的商城时,黑暗侵蚀整个车厢,车内人头涌动,此时众人却好像被下了咒语一般全都默契噤声。
无数人影交错纵横,我回望过去,狡黠地笑了:“我是警方的人啊。但我站你们这边。”
郑春启家在许锐以往住宅的前三站,途经一个寺庙。
榫卯结构的屋顶上四边挂着相同的铃铛,寺庙并未用围墙筑起,而是直直暴露在路人的视线范围之内。为庆祝新年而垂落在树枝上的红色祝带在夜风中颇显诡异。
偶尔路过的公交车车灯打过,庙内的神像才会督一眼外界的秘密。
“我凭什么相信你。”郑春启站在长椅旁并未坐下,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般,他半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起我。
他与下午时那个弱小无助仿佛被威胁到性命贪生怕死的郑春启不同,现在的郑春启应该才是真正的他。
谨慎、敏锐,故意若即若离的参与着整个事件。
我感觉我赌对了人。
“这么说吧,我与许锐见面了。我选择协助许锐,帮你们调查两年前张潇然死亡的真相。”
我决定把我知道的有关于北川的一切线索说出,希望能够得到郑春启的帮助。
在听到我说明辉与贝成山谈过恋爱后,郑春启的脸色又明显有了变化。
他神色漠然地开口:“您和许锐见面确实是我们的计划之一,但是,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我无法信任你。”
“两年前,你们的班主任李有时在你们学校组织去汉南山自然博物馆的时候离职了吧。”
为了表示我的态度,我决定把我查到的信息先透露出一些,“根据我们的记录,李有时在2007年1月10日的时候被调职去了教育局信息事务科,而在被调职的一天前,许锐回19中闹了事。于是他就用一年前在殡仪馆里给张潇然签了同意火化的证明书一事要求调职到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