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别忘了
虽然周见林让他回酒店休息,但是对周燎来说依然无济于事。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医院,林叔在门口和医生说话,看见自己来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让出了背后的门。
“她醒了吗?”
“刚吃完饭。”
“好。”周燎推开了门。
柳明珠正看着窗外发呆,听到声音的时候才回过了头。
“今天怎么样?”周燎又问了一个没什么区别的问题,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好一点。”
“那就好。”
周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他看着窗外直射进来的太阳,手交叉在一起。房间里很安静,沉默又开始像昨日那样蔓延,偶尔只能听到走廊上过路时的脚步声。
“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小时候。”
周燎顿了一下,听到病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他没有侧过头,但手指却不自觉地在用力下压。
“梦到你过生的那天我要出差,你问我能不能不走。”
柳明珠的声音很淡。
“我说不能。”
周燎呼吸一窒,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渴,整个人的脊背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有的时候我不知道对不对。”柳明珠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窗外,“因为我小时候的每次生日,也没有人陪在我的身边,随着时间越久,就觉得这只是无用的仪式,并不重要,你觉得呢?”
“……每个人观念不同。”
“因为我觉得大不了,所以认为对你也大不了,但昨晚做了那个梦,梦里你哭得撕心裂肺,醒来后突然不明白,到底对不对了。”
对方的语序和内容有些颠倒和模糊,但周燎却听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只是他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能作何回应。
他生在这个家庭,自然知道过去外公外婆在柳明珠面前是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一个外在和能力被培养得几乎无可挑剔的女性,但周燎知道柳明珠的过去也并不幸福,他们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将上一代的压制就这样自然的传承下来。
“不过对不对,都过去了。”柳明珠转过头看着周燎的眼睛,“因为我经历过和你一样的事,甚至一路上付出的东西也更多,所以才不理解,为什么你一个男人会这样。”
周燎指甲几乎快掐进肉里:“因为每个人不一样。”
“不是每个人不一样,是从小给你的太多,所以难以接受没有和不受关注的时候。”
“你想表达什么。”周燎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缓,“这个时候还要吵架吗。”
“你不舒服,是因为你生病时觉得我们不在乎你,但我们病得更严重的时候,都依然需要处理工作,你的心理和身体承受能力不符合一个成年男性最起码的标准。生在这个家里,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去给了你太多。”
周燎喉头像在涌血,他们相似的成长环境,如今却将他们切割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所以周燎,和其他人相比,你几乎什么都有了,可以告诉我你在埋怨什么,又在叛逆什么?”
总是这样,柳明珠处在上位太久,现在只是随意开口的言语都几乎让他窒息,总是带着勒令似地询问,背后藏着的不是所谓的共情和好奇,而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质问。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也无法像正常的家庭一样相处,所以自然也从来不会对对方有任何敞开心扉的倾诉欲。
“没什么,没什么埋怨的。”
周燎在这一瞬间突然放弃了,他好像能理解柳明珠对自己的感情,就像他听到对方脑瘤可能会危及生命时,在一瞬的担心后,也变成了同对方一样的冷血。
如同柳明珠不在意自己消失的时间,不在意他痛苦的治疗,不在意他过去的乞求,也不在意任何同自己心理和身体相关的病痛。
他其实好像也并不在意柳明珠手术后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因为从自己出生起,他们就很少见面,哪怕见面也很少交流,似乎对方在或不在,都没有什么区别。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燎觉得有些讽刺。
“我想问一个问题。”周燎站起了身,“你后悔生下我吗?”
柳明珠靠在病床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的思绪,周燎等了很久,才听到对方开口。
“和后不后悔无关,世界上不是每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
那天之后的第二晚,周燎买了回c市的机票,给出的理由是学校已经给过一次延考了,不能再申请延迟了。
周见林皱了皱眉头还想再说什么,但碍于学习为先,没有再阻止他,柳明珠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留不留下来的事。
走之前周燎还是去病房里看了她,柳明珠正在看书,头上的纱布已经取下了,被剃光的头顶能开到开颅缝合后一条巨大的疤痕,狰狞可怖,但周燎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他只说了声走了,要回去考试。柳明珠也只是点了点头。
等他一走,后面那些在门外等候着的有利益往来的达官显贵便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去问候。
周燎敷衍地在走前陪笑了两句,到机场的时候才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