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呼了一口气,手指紧了松松了紧,终于下定决定坦白:
“因为我关注了你很多年。”
饶是自认见过大风大浪的沈主任都被这句话炸的有点儿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了,这几个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被江砚说出来,怎么他就觉得有点儿听不懂了呢?关注他?很多年?
“为什么呀?”
江砚平静地注视着沈易的眼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念出了一串编码:
“2o14o523c5o7,你还记得这个编号吗?”
乍一听有些突兀编号却让沈易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从耳朵中窜入的这一排编码自动在脑海中成像,遥远的画面随着记忆的浪潮被翻涌到了海平面上,那一瞬间他的记忆穿过了时空,眼前的画面陡然转动,还是c座实验楼,越过走廊中来来回回上下实验课的学生,到了3o7的门前。
他推开门进去,满目陈列的人体标本中,那个他亲自见证被捐赠入校的人体骨骼的下方标牌上,赫然写着一串编码——2o14o523c5o7。
沈易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江砚的目光一紧,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江砚看着他的反应肩膀有些失力地微微塌下来了一点儿,闭了一下眼睛,声音低哑复杂:
“看来你想起来了,那架人体骨骼标本就是我母亲。”
一句话将沈易震在了原地,作为医学生,他见过无数人体标本,无论是骨骼还是内脏,亦或是大体老师,他们也曾对那些主动捐献,亦或是无人认领的人心怀感恩,但是他们从未和其中任何一个有过现实生活中的牵扯,以至于他们理所应当的觉得标本和三次元不会有什么联系。
而现在,那个他亲眼见证被捐到学校,陈放在他保管的标本实验室中的人体骨骼是江砚的母亲?这个认知让沈易有一种不可思议却又有一种极致的抽离感:
“你说,她,她是你母亲?”
“是,我母亲在很早就签署过人体器官捐献同意书,只是她是车祸去世,内脏不同程度受损,已经没办法再用作移植,最后只有角膜捐赠了出去,身体按照之前签订的同意书,用于医学研究,她去世后遗体被制成了标本,捐赠到了你们学校,安放在了你保管钥匙的实验室中。”
沈易张了张嘴没出声音,他知道要制成骨骼标本要经过哪些程序,剔肉、腐化、脱脂、漂白,一块一块儿的骨骼被拆卸,最后再重新拼合,这个过程放在书本上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带入到身边人的身上,就有些让人无法接受。
江砚那个时候刚刚因为意外失去母亲,就见着母亲的遗体被制成了标本?
“你,你。。。”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事儿再怎么安慰都显得苍白。
江砚低头眼底划过一丝莹润,眼圈微微泛红,他张口呼吸了几次才稳下来声音:
“当时我挺接受不了的,甚至连个给她上香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我只要没课的时候就会到你们学校看她,几乎每一次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你,有一次我看到你在吃煎饼果子的时候问她喜不喜欢,你拿出了一个小盘子,将煎饼果子放在了上面说是给她先吃,还说到了清明节会偷偷给她烧纸,谢谢你。”
江砚的唇角带了一丝笑意,沈易也从记忆深处翻出了那个几乎没有什么特色的早晨,他摸了摸鼻子: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很崇拜她的,觉得她献身医学事业特别伟大,当时那个时候我负责保管3o7的钥匙,你总过来怎么不出声啊?你要是和我说一下情况我不就放你进去了吗?”
沈易想到当初每次只偷偷来门口看妈妈的小江砚,好吧,那个时候应该也不小,他就觉得他好可怜,怜惜的心情一上来,反倒是忽略了其他奇奇怪怪的事儿了。
“我不敢,有点儿可笑是吧?我只敢远远看她,不敢走近,我甚至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把那个骨架和我妈联系在一起。”
江砚的声音带了鼻音,他低下了头,将所有情绪想要重新压回心底。
沈易看着他的样子却有些被吓得手足无措,这个事儿换做是他他也接受不了,意外死亡,或许前一天江砚还和妈妈好好说着话讨论晚上吃什么,后一天人就没了,没有火化,没有入土为安,而是被剔去筋肉,成了一个骨头架子,这他奶奶的换了谁谁也接受不了啊。
他看着江砚垂下去的头,天呢,他好像要哭了,沈易瞬间心都提了起来:
“江砚?”
江砚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沈易却觉得比哭还难看:
“不想笑就别笑,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在清水村的时候不和我说清楚呢?装的和我第一次见,你装的倒还挺像的。”
江砚盯着他,给自己鼓了鼓勇气,终于坦白了内心:
“因为早在学生时代我对你就有了别样的心思,那个时候我没什么人可以说话,每次去看我妈的时候你都在,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时间,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是你的存在让我觉得至少我不是一个人。
纵使面对枯燥甚至没有休止的学医生活,但是你好像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脸上从来没有什么烦恼,乐天的每天从寝室到食堂,从食堂到实验室,所以我忍不住关注你,后来我去医大,看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再后来这变成了一种习惯,我习惯了默默注视你,我知道你最喜欢去哪个食堂,知道你喜欢坐图书馆的哪个位置,甚至我的关注没有因为你毕业而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