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硯行不說話,凌之恆和沈木魚一個坐著一個跪著,迫於攝政王的威壓,壓根不敢出聲。
凌硯行靜靜的垂眸看著沈木魚,等少年看起來真的跪著難受,才壓下唇角低聲開口,「怎麼,看不見有人跪著。」
凌之恆渾身緊繃,嚅囁道,「平,平身。」
沈木魚這才得以站起來,左右看了看,這位置都不是他一個八品小伴讀配坐的,沈木魚垂著手站在了靖王的身後。
凌之恆看了他叔一眼,被對方嚴肅的臉色嚇到,只好自己結結巴巴的努力像個成熟的皇帝般安置沈木魚,「沈木魚便,便住在朕的偏殿紫竹軒吧,晚些會有內侍來教你宮規……太傅每日未時至申時來御書房,明日起,除卻這個時辰陪朕讀書,其餘時辰只要不違反宮規,你隨,隨意便好。」
凌之恆說一句便看凌硯行一眼,說一句便看凌硯行一眼,直到磕磕絆絆的說完,才暗自鬆了口氣,沖沈木魚眨了眨眼。
沈木魚接收到皇帝的示意,立刻沖他一笑,道,「臣遵旨!」
「朕,朕現在要回養心殿了,你便隨朕一起吧。」
凌之恆說罷,看向靖王,像是在詢問他自己現在能不能走了。
飯後的這個時間是他為數不多的個人時間,做什麼都成,凌之恆平常更喜歡待在養心殿裡和太監宮女玩,今日還是因為午後要召見沈木魚,他才留在御書房多抄了會兒書。
本想給皇叔營造一股自己真的痛改前非痛定思痛埋頭苦讀的景象,誰知道還是搞砸了。
凌之恆想到自己本就多的罰抄雪上加霜,整個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只是八歲的小皇帝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這個時間點本不該在御書房用功,他冒著被訓斥的風險,也很難放棄給自己爭取玩鬧的時間。
凌硯行淡淡的頷了頷——近日西北方突厥又屢次進犯搗亂,他桌上的摺子都快堆滿了,更何況他手裡還踹了條蛇,不便在宮內久留。
「既有伴讀,便離那群閹人遠點。」
靖王嗓音低沉的耳提面命了一句,凌之恆乖乖點頭,站起來雙手交疊緩慢行了一個晚輩禮:「皇叔慢走。」
沈木魚有樣學樣:「王爺慢走!」
凌硯行瞥了兩人一眼,目光落在沈木魚撇腳的禮上,扯了扯嘴角,大步離去。
沈木魚頗為不舍的看著靖王離開的高大的背影,用袖子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淚:小白,永別了~
白塗:「……」倒也不至於。
白塗沒空回他,它正在馬車上對著靖王花式比心,高難度的動作差點把它的蛇腰都要折斷了。
御書房內。
靖王走後,凌之恆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龍椅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生機,高興的叫了沈木魚一聲。
「沈木魚!」
「陛下!」
「我們又見面啦!」
凌之恆毫無皇帝架子的從龍椅上跑下來,拉住沈木魚的手,「其實朕剛才是騙皇叔的,朕特許你哪裡都能去不用學宮規,走,朕帶你去養心殿玩!」
沈木魚受寵若驚,皇帝的特許竟然被他得到了!
只是沒高興多久,他就警惕的眯起了眼睛:友誼什麼時候發展的那麼快了?靖王那裡他還在當馬屁精被嘲呢。
但凌之恆真的一副毫無防備全然信任的模樣,沈木魚心中逐漸生出有種不祥的預感,忍不住開口:「陛下,這話您同多少人說過呀?」
凌之恆頓了頓,支支吾吾:「也,也沒多少人……」
那就是很多人了。
靖王拒人千里,靖王的侄子來者不拒,皇室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當的,他懂,有錢人都有點小毛病。
沈木魚默默收起了自己的感激涕零,心都涼了。
皇帝那麼好糊弄,那個閹人豈不是……
沈木魚枯萎了,連沿途的風景都沒心思看,坐著步輦跟在小皇帝的龍輦後面,被人抬到了養心殿。
沈木魚一下步輦,遠遠便瞧見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院子中。
男子身量瘦削,身姿頎長,穿著一襲墨綠色的衣裳,將膚色襯得像是失去血色般白,在一眾內侍灰黑色的套裝中分外惹眼。
那人看見凌之恆,露出了一個極為溫柔祥和的笑容,蹲下身,張開了手。
緊接著,沈木魚便看見凌之恆毫不猶豫滿心歡喜的快步跑了上去,一頭扎進了那抹墨綠色中。
即便隔了好些距離,他還是隱約從凌之恆的口型中判斷出他輕輕叫了那個男人*一聲,「亞父」。
沈木魚一口氣提了上來,四肢緊繃,連臀都夾緊了。
這個人就是……嚴盛?!這麼年輕!
謝觀雪說的沒錯,陛下真的管他叫「亞父」啊啊啊啊!
嚴盛抱起皇帝在懷中顛了顛,彎著眸笑稱陛下又長高了,一番逗,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陀螺塞給凌之恆,才將他放下來。
凌之恆得了玩具自然滿心歡喜,高高興興的沖沈木魚招了招手,介紹道:「亞父,這是朕的朋友,沈木魚,沈木魚,這是朕的殿前總管,嚴盛。」
嚴盛淡色的瞳孔掃了沈木魚一眼,垂下眸,神色不明:「陛下叫奴『亞父』,奴不勝欣喜,只是若是叫靖王爺知道,恐會牽連陛下,還請陛下莫要再叫了。」
凌之恆不滿嘟嘴:「起居郎不在,沈木魚不會出賣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