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然而然走上讲台的陛下,以及面上带着激动之色各自坐好的道门名宿们,秦逵一脸尴尬,心中暗道:「还……真是上课啊?」
关键是这些人脸上那种期待和热忱——就算一个人演技好,那也不能炼丹司个个演技都这么好吧。
秦逵算是真的信了这倒反天罡的场面了:这特么压根儿就不是陛下被蛊惑了,而是这些名声在外的道家高人真的拜入陛下门下!
看着站在讲台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稚嫩,却给人十足威严和压迫感的面孔,秦逵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意识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找到王家人、水力纺纱机、飞梭织布机……甚至包括前头那些看似无用,实际上却可以制作耐火砖的矿土、粘合剂……竟然都是出自陛下一人之手!」
「陛下所知之物、之事……到底有多少!?」
「批量炼钢……我对此事下意识的否定,或许也只不过是我见识浅薄??」
他甚至有种「之前种种或许还并非全部」的想法,秦逵没敢深想,或者说他也没有往深去想的思路。
毕竟这位陛下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在弄出来之前,都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谁知道陛下还会有什么出所有人意料的天马行空?
但即便如此,秦逵凝视着讲台上那位少帝的眼神,却也不自觉逐渐变得热烈起来,心中更是产生了一种汹涌澎湃的激动之意。
无论他能否想到什么或者看透朱允熥。
可他知道一点——这人是大明的皇帝、是天下百姓的君父!他一直以来在做的,都是要让大明变得更好。
前头是百姓能穿上件像样的衣服;能在冬日里也烘上暖和的炭火。
现下里在做的、批量炼钢……意在把大明的军械强度统一提升一个等级,若真能把这件事情做成了,往后抵御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敌,又能少耗多少大明儿郎的性命?
而这段时间里。
秦逵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里,大明皇朝竟都有种生机勃的感觉……
往后呢?再往后呢?
大明会是一个怎样的大明?
想到这些,秦逵心中根本无法保持平静,他不仅是一步一步看过来的,更是一步一步参与过来的!
思索间,身为道家正一教下一任掌教候选的张宇清已经跟个好学生一样,跑上去把黑板擦擦干净再坐好。
而那个神色淡然、气质沉稳且深邃的少年则十分从容地从讲台上拿起了粉笔写下两个大字:【炼钢!】
看到这两个字眼。
台下众人也有点懵逼不解:“炼钢??”
这跟他们之前学的东西貌似完全不搭边儿?这事儿该去找那些铁匠、名器大师、紫禁城的兵仗局去啊?
但即便万分不解。
这么多人里,竟也没有一个人出疑议。
当然,这一来是出于他们内心的敬意,不过更多的是之前脸被打多了,以至于到现在无论多离谱的事儿,都没人敢质疑什么。
朱允熥扫视了一眼,不急不缓地道:“铁、钢,都可以自同样的矿石之中冶炼出来,一般来说能炼出来铁,碰上了好运气,则可成钢。但可曾有人想过,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
台下立刻有人应声道:“许是冶炼材料、冶炼流程?贫道曾听说,古有以活人祭刀剑者,亦有寻求类似「天外陨铁」为冶炼材料……等各种说法,只是从古至今尚无定论罢了。”
坐在这里的道家名宿、炼丹大师在外面都算不得凡俗之人,对许多事情的理解、见闻自然也非同寻常。
朱允熥点了点头,继续道:“实际原因,其实是组成成分的区别,在于最终练出来的东西里,铁含量、碳含量、以及各种杂质成分有多少,没有杂质、含碳量低者,最终便能表现出钢的外在属性。”
朱允熥说出这个结论。
立刻就有人抢答:“元素,陛下曾说过,日常生活中绝大部分东西都是有各种元素混杂在一起的,就像我们踏着的地面,便包含着氧、硅、铝、铁……等等诸多元素在其中,熔化前的铁矿石自然也如此,即便融化成液态的铁水,这些东西也依旧存在,不会消失。”
而他说完这话,坐在最前面的张宇清捋了捋胡子。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
目光骤然一亮道:“根据陛下所说……若是能想法子通过什么化学反应把这些杂质去除,把碳的含量降下去,就能不靠运气炼出钢来!如此,造出那种锋利无比、不易生锈的名器岂非轻而易举了?”
“啧,就是不知铁矿石里主要元素成分。”
“是啊,知道是那些元素成分,才好去思考如何除杂。”
“……”
课堂上一时响起阵阵激烈的议论声音。
朱允熥把一些基础的化学知识教给他们,本意就是自己当一个火种,然后让这把火在这个时代自由蔓延的,自然不会在课堂上禁止这样的声音,只神色平静地坐在讲台上,任由下面议论。
或者说,现在这一团热烈的课堂……可不就是顺着他这个火种在这个时代蔓延开来的火势么?
他们已经初步理解所谓的化学、元素……等概念、也对各种氧化还原反应有一定了解了,而朱允熥只是提了一嘴钢的成分,他们便已经能够自己往后面去想了。
甚至连方向都是对的。
转炉炼钢法,就是通过各种反应去杂减碳!
不过此时穿着一身绯红色官袍的“旁听生”秦逵,就直接傻眼了:「感情你们都懂了?就我没懂??」
什么化学反应?这都特么什么跟什么?明明无论是讲台上的陛下还是台下这些“道长”们讲的是人话,可他愣是一个字儿没听懂!!
自己死盯着台上陛下讲的每一个字,脑子里还一片混乱,完全没法理解呢,这些人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了……
此刻,秦逵内心不由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与此同时,他还敏锐地从嘈杂的议论声里捕捉到了重点:「正一教那位德高望重的张道长,刚刚是不是说……不靠运气炼出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