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枪声一响,云岗顿时一片稀乱,到处都是吆喝声和奔跑声,紧接着,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并且一阵接一阵,打得格外热闹。
但曹排长似乎见怪不怪,神情十分淡定。
他回头望望常玉娟,笑笑说:“你知道吗?有枪声并不可怕,说明这世界一点也不孤独,我就喜欢天天听这响动。这样至少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仿佛是自言自语,但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常玉娟不禁愣住。
她暗自心惊,感觉这曹排长要么是一位纯粹的军人,而且纯粹得有些可怕,要么就是一个最难缠的对手。因此,在心里,她对这次来云岗慢慢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面色也渐渐变得冷漠。
然而,枪声仍在继续,而且愈来愈近。恍惚间,常玉娟看到一个黑影在屋顶上矫健飞跃。其身后,子弹如蝗紧紧贴着,被死死咬住,处处凶险,步步杀机,令人心惊肉跳,但黑影却依旧云淡风轻,从容淡定,在弹雨中穿梭自如。
看到眼前这一幕,明光和凌飞有些按捺不住,几次跃跃欲试伺机而动,但都被常玉娟给摁住。只见她双手挽住明光的胳臂,紧闭双目,缩着脖子瑟瑟抖,这样既是在掩饰自己又是在暗中盘算。
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趁机打曹排长一个措手不及?假如这样,虽然替黑影解了围,但情况会变得很糟糕,她和她的战友们一下子就会成为群狼围捕的猎物,更何况还不知道这黑影到底什么路数。
再说,敢在这老虎嘴上拔须的人是友是敌尚且不知,更何况为救一人而把自己和战友们全搭进去这恐怕有些莽撞,而且这番来云岗的目的就是要捞点便宜回去,千万别因为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为救一条命而搭上十几条人命根本就不值当。所以,她阻止了明光他们的行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先到团部再作计较吧!常玉娟心里嘀咕着,并暗暗拿定了主意。
曹排长见她被吓得缩作一团,不禁莞尔,然后叹息道:“你也是刚从战场上走过来的人,这里总好过战场吧?这也怕?唉,到底是小女人。女人就不该上战场。这战场就是男人的一剂毒药,女人是万万沾不得的……”
说着说着,突然身形一闪噌的而起跃上屋顶朝黑影飞去。
很快,两人就交上火了。曹排长挥枪连连点射,并且步步紧逼。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且枪法精准,枪枪夺命,对方似乎有些慌乱,被逼得左腾右扑翻滚闪挪只剩下招架之力了。
但没几下之后,那黑影似乎是玩腻了,只见身形突然一扑接着几个连滚,然后飘然而起倏地飞向另一栋房子,而且度奇快,像鬼魅似的,一下子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像藏进了次元世界一样,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黑夜,把曹排长骇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愣在当场,他那举枪射击的姿势像是在摆拍造型似的半天也没动一下。
站在下面观看,常玉娟他们先是紧张兮兮担心那黑影会要吃亏。
因为凭曹排长这枪法对方不死即残,怕是连半条命也剩不下,人人紧张得都要捏碎豆腐。
看到后来,一个个方才长吁口气,并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不以为然了。因为,在躲避曹排长的子弹时,他们看到那黑影忙而不乱乱而不慌游刃有余,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纯粹跟玩儿似的,特别是在消逝的那一刻,那动作跟放电影似的,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精彩至极,把一众人看得个个张着大嘴巴差点要喝彩了……
常玉娟一直都挺纳闷,直到曹排长把他们带到团报告完情况然后再来到战地医院。
这一路上,她满脑子都一刻不停地在打着转转琢磨,这黑影到底啥来路?夜闹云岗是何目的?反正这满脑子都是问号,除了在团部跟邱团长说了几句之外就一直很少吱声,对曹排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讪敷衍,到最后干脆就懒得搭理了。
见她这样,他也自觉没趣了,将他们安置好后十分失落地返回哨所去了。
夜渐渐深了,人们都已酣然入梦,到处一片漆黑,只有满天的繁星在闪啊闪。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而山里的夜晚除了偶尔有几声夜鸟和狗的叫声外格外宁静。
昏黄的灯光在孤独地照着,战地医院安静极了。
然而,从护理站里突然跃出一道倩影,一会儿翻滚,一会儿轻跃,一会儿如箭一般飞射,身轻如燕,灵巧而又敏捷。
紧接着,从病房里66续续地闪出了数道人影。
这是常玉娟带领她的小分队开始行动了。自打进入云岗后,她一直都没有既定的行动目标,打算一切都伺机而动,因为她习惯不按套路出牌,完全一套游击战的打法。
在当下,因为一些缘故,游击战成了禁忌,谁都闭口不提。但是,在常玉娟这里却是一种本能。
她在骨子里最崇尚游击战法,仿佛她就是为游击战而生的(其实,她真正崇尚的是194o年之后的所谓的特种作战。在真正意义上,特种作战就是游击战。游击战属于战略层面,而特种作战只是游击战术的高级运用。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特种作战这个词,更没有什么贝雷帽)。
一进医院,常玉娟拿眼皮子一夹马上就起了弄药品的念头。药房便成为小分队来到云岗后的个攻击目标。因为药品实在是太重要了,更是部队当前最紧缺最急需的,而她又是卫生兵,所以行动一伊始便领着大家轻车熟路直奔药房而去。
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对于小分队而言,洗劫药房那只是一碟开胃小菜,自然是没有任何悬念……
翌日清晨,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叫得格外欢实,而邱团长因为昨晚搂着团部报务室的那位小美人儿苦苦折腾了一宿正鼾声如雷地睡得死沉死沉。这鼾声自然与他的体重成正比。
小美人是报务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省城邮电局弄来的。
说起来,他俩还是远房亲戚,打早就相识,而且垂涎已久。
临上前线那天,他派部下把她诓入军中。
一阵无奈和几滴清泪之后,她只好加入军中干起了老本行,从而当上了邱团的报务员。入伍没几天就被邱团半逼半诱地给弄上床了。
这美人儿无论有多美,哪怕最出类拔萃最貌若天仙,只要一弄到床上那她就只是一女人,这男人不男人的也就没有啥区别了,跟她睡在一起的只要是个男人就行,哪怕像卡西莫多那样的丑八怪她也认了。
这世间,女人最脆弱,最认命。
此时,小美人像小鸟似的蜷缩着依偎在邱团的怀里睡得正香,兴许也是给累的,在这满房满房炸雷般的鼾声中居然也睡得那么安稳那么踏实。
或许是习惯了,没有了就更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