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朗月居寂静无声。院子外头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一道凄厉之声从粉蝶纱帐里传来,惊得外头正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墨画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急急迈着步子进了里屋,撩开床帘,就见自家姑娘抱着被子坐着,满脸的惊慌恐惧。
“姑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墨画坐在榻上,凑近一瞧,现她家姑娘竟是面色苍白,白嫩的额上了许多冷汗,她伸手去擦,竟是湿了一片。
“怎的了这么汗,姑娘可是梦魇了”墨画连忙扯出袖中的鸳鸯帕子,替她擦着额上的冷汗。
谁知墨画正擦地好好的,宋绵猛然握住她的右臂,眸中一片恐慌:“孩子我的孩子呢”
宋绵握得十分用力,墨画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被她给掐红了:“姑娘说的什么糊话,哪里来的什么孩子”
宋绵握着她的手臂缓缓松开,一双潋滟动人的眸子里布满迷茫之色,她渐渐平静下来,她望了望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女子闺房。她身侧坐的女子,也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墨画。
只是,墨画不该是这副模样。准确的来说,这是墨画十二岁时的模样,只是,墨画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早已二十有几了,她不该是这副模样的。
宋绵愣了愣,随即伸手摸着自个的脸。那她现在是什么个模样
“墨画,去拿镜子来。”宋绵吩咐道。
墨画心想这大半夜的,姑娘要铜镜做什么。可是她只是区区一个婢女,主子吩咐的事她照做就是了,哪里还敢质问。“是。”她应了下来,起身去了妆匣台。
再次进来,她手中多了一面铜镜。
宋绵急忙抢过她手中的铜镜,在看清镜中之人时,她瞬间怔愣住了。
镜中之人肌肤细嫩如雪,柳眉清秀纤长,一双杏眸似含了两汪清泉,纯净动人。这样美的姿容,虽还未长开,但也能让人料想到之后是何等的倾城之貌。
宋绵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
秀气的鼻子,殷红的薄唇,这是她,倒也不是她。
她前不久刚过完生辰,已是二十七的年纪,怎可能生的如此稚嫩。这明明是她十三岁时的模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二十七了呀,眉眼都隐约生了细纹,肌肤又怎么会这般的光滑细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是重新回到十三岁的年纪了
宋绵攥了攥手心,清晰真实的痛感令她更加确定这一切并非是在做梦。
她竟然真的重活了一世
前世,她因倾慕程棠,十五岁便嫁到程家去了。程棠贵为程家长孙,为人谦和有礼,又生的丰神俊秀,不知是多少京中贵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宋绵也本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奈何前世她嫁到程家不过一年,程棠便纳了个小妾进来,后来她才从府中下人们的口里得知,他这位新抬的小妾温雨吟,是程家的远房表妹,十岁时便上京投奔程家来了,自此住在程家,与程棠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奈何温雨吟家世低微,程棠的母亲秦氏瞧不上她,于是娶了宋绵这个正妻过来当幌子,好纳温雨吟进门。
若是殷老夫人得知自己千娇百宠的外孙女,被人当作物件般利用,还不知道要上程家闹上几回。宋绵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既知自己识人不清,嫁错了人,便咬着牙认了。嫁到程家这些年也就做好正妻该做的事,其他的事一任不管。谁知秦氏见她嫁过来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便处处挑刺。其实并非是她生不出来,而是程棠这些年就从未踏足过她的屋子,日日宿在温雨吟的屋里。按道理,温雨吟也早该怀上了,却不知她是哪里出了问题,死活怀不上,秦氏便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程棠迫于无奈,只好睡进她的屋里。不出半个月,她便怀上了胎儿。肚子里多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令她寒了多年的心终于有多么一丝的温暖。自此她心无所求,只盼腹中胎儿能平安出世。谁知她养胎养的好好的,眼瞧着产期越来越近,竟是突然早产了,就连宫中请来的太医最终也没能挽救。
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鲜血不止,血崩而亡。最终落得个香消玉殒,就连腹中的孩儿也未能保住。
宋绵双目茫然地望着床榻上的海棠红绣金枝牡丹锦被,人还有些恍惚。上苍是看她可怜,所以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渐渐捏紧身下的被子,揪得十分用力。若这是真的,那她这辈子别无他求,只求此生再不入程家。
“姑娘”墨画见她呆呆地坐在那儿,也不言语,心下多了几分担忧。
墨画本是殷家的世奴,原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前些年,自打这位宋家表姑娘进府以后,墨画就成了她的贴身婢女。这位宋家表姑娘,乃是殷家老夫人的亲外孙女。殷老夫人这辈子就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儿子,只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叫殷璃,从小可是当做掌上明珠供着,后来嫁给了扬州知州宋文,没想到嫁过去不过十载,就传来病榻缠身的消息,没多久,竟就这样去了。可怜宋家表姑娘不过七岁大的年纪,就失去了亲娘,着实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