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乐疑惑地眨眨眼,弯起嘴角,见晏不知没有反应,她清亮的眸子眯起,露出灿烂的微笑,踮起脚尖,朝晏不知抱去。
晏不知没有躲开。
殷晴乐搂着晏不知,用来踮脚,哄孩子样去摸他的后脑,隔着白纱揉他的头发:“我很好啦,你那时候也没多可怕……要不,我谁也不找了,就让你来教?”
晏不知眨了眨眼,明明殷晴乐正抱着他,不在眼前,他却睁眼是她,闭眼亦是她。
殷晴乐耐心地哄着,忽然抬头,惊愕出声:“知知,那里有什么东西。”
她试图从晏不知怀里钻出,拱了几下,抬高语调:“你放开我呀。”
娇俏的声音惊得晏不知回神,他竟像失魂落魄一般,箍着殷晴乐不放。他低下头,殷晴乐气恼地看他:“怎么了,又不是之前没抱过。”
和晏不知抱成一团,明明是她满足自己的小爱好,结果被抱的反客为主,倒不让她挣脱了。
但殷晴乐不计较这个,她从晏不知身边离开,甚至来不及去拉他,急急忙忙地冲到玲珑市正中的高墙上。她满眼怒火,恨不得直接抽出长刀,朝墙上劈过去。
趁着四下无人,她还真就拔出刀,小心翼翼地挑开告示四角,把整张告示揭下。
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措辞。
“贼徒晏不知,欺上瞒下,假装少宗主,隐实三百年……”
“玄赤宗宗主,晏寻。”
什么破玩意儿,不止泽玉城,连玲珑市都贴上了。殷晴乐扭头,趁晏不知还没注意到发生什么事,打算当场就把告示给划烂。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店主,让能她能损害灵物。
还没开始砍,殷晴乐目光一滞,她收到入鞘,半蹲在地上,眸光聚焦于告示最下,小到看不见的修士联名,其中有一小半名字黯淡,应当是本人已死的缘故。
十行,十三列,余二。三家主和晏宿元的名字一马当先,然后是按修为品阶依次排下的弟子名录。玄赤宗在修真界的名声不错,它联名公告,自然更能服众。
“不对劲……”殷晴乐喃喃自语,她收拢告示,卷了卷藏入袖口。她蹲在地上,一时陷入沉思,而后用力咬牙,起身快步朝晏不知赶去。
“知知,我和你说个事情。”她满脸的凝重,让晏不知微微一怔,“你要听吗?”
晏不知温和眉眼,柔声问:“什么事?”
殷晴乐的神情尽是挣扎:“是那种,你听完以后会很难过的事,你也要听吗?你现在不能情绪激动,但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晓。”
哪怕隔着层叠的面纱,殷晴乐都有些不敢看晏不知。她开始胡思乱想,暗自恼火自己为什么要来找晏不知,可晏家人就在玲珑市,要是不提前告知,晏不知又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们?
“告诉我吧,我不会想你隐瞒,也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你体内的寒毒——”
“一时半会除不去,况且,你瞒我一时,我也总会知道的。”
殷晴乐心里七上八下,她伸手去抓晏不知:“我们找个地方说。”
玲珑市的布景很好,街角边甚至有专门的座椅,供来往行人歇息。三层大部分都是修士,歇脚的位子少了许多,只随意摆了几条长凳,权当做装饰,殷晴乐强硬地拉晏不知坐下。顺便还让晏不知张开结界,让外人看不见他们。
她的神情很紧张,满脑子都是万一晏不知寒毒爆发,她该怎么办。可她不能不告诉他,这是关于晏不知的大事,她瞒不了。
反而是晏不知安慰她:“你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我,因为没有证据,不相信晏家的恶意吗?”殷晴乐抖开告示,放在晏不知抬手铺出的平面上,“你看下面的修士联名。”
“依照修真界的规矩,全宗联名,不能有任何人缺漏,不然灵纸不会认这份告示。三家的家主,哪怕有人刻意糊住自己的名字,也一个不缺。但算上生者和死者,除去那三个家主,玄赤宗一共有一千二百九十九名弟子。”
“……去掉我一个,确实有……”晏不知声音略低,忽然止住。他怔忪一瞬,缓缓开口。
“一千二百九十九名?”
“对。”殷晴乐点头,“也就是说,除你之外,一个人不多,一个人不少,包括晏宿元。他原本就在玄赤宗,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这是很难被发现的,因没有一个人会想殷晴乐那样有闲心,几乎是跪在地上,一行行、一列列地数过去,找出其中的问题。
什么替身,什么找了三百年的亲生子,完全就是玄赤宗编出来的骗局。他们在义正词严审判晏不知,在穹痕渊一遍遍地说着根本不存在的罪行时,想的是什么?
是觉得这样一个听话的畜生,不拿在手里玩弄,骗到他死,实在是太可惜了吗?
晏不知一句话没说,他指尖轻抬,点在那些或明或暗的文字上,几乎要一个个点过去、读过去。
殷晴乐坐在他身旁,双手交叠,覆在他空余的手上,一声没敢吭。她担忧地看着晏不知,在一片死寂中,他抬手摘掉面具,脱下帷帽。
他像是想说什么,刚张嘴,一口血先喷了出来。晏不知身体猛地前倾,徒劳地抬手,试图拦下从口中溢出的鲜红,怎么遏制得住。
他无声地呛咳,殷晴乐张开双臂抱住他,力图给他传递些温度。
她没说一句话,只是用力地拥抱他,过了许久,她听见晏不知轻声喊她的名字。
“阿乐。”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殷晴乐侧脸枕着他的肩窝,泪水终于从她眼中滚落。
“阿乐,你说,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