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叶飞向李书记报告了东方红渔场渔民的情况,李书记听说渔民情绪很稳定就有些放心了,告诉叶飞要加强和野牛公司的联系,请他们立即来人磋商解决方案。
叶飞回到办公室,正准备给野牛公司打电话,纪委副书记罗先河、政法委常务副书记谢民两人走进来,要给李书记汇报工作。
叶飞知道他们为何而来,6月28日政法工作会议上李书记当场做出部署,成立了一个政法部门正风肃纪督导组,由政法委牵头、纪检委配合,联合在政法各部门开展政法干警队伍整顿督查活动。这次罗、谢两人前来汇报工作,内容应该就是这次活动的开展情况。
叶飞引着两位进了李书记办公室就坐,给他们倒了水,准备出去,李军说:“小叶就别出去了,一起听听工作进展情况。”
罗谢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均想,这种高度涉密的工作除非高度信任的人才能在场,没想到李书记竟然让叶飞留下来,看来,这个秘书以后定将大有前途。
叶飞于是坐在沙一角,听罗谢二人汇报工作。谢民先开口说道:“我们按照书记的指示,督促政法各部门全面开展了案件自查工作,从自查结果上看,各单位办案流程规范,没有现什么问题,这是各部门的自查书面汇报材料,请您过目。”
李军接过材料翻阅着,材料的内容一律高大上,干警队伍遵纪守法,爱民如子,严格执行法定程序办理案件,坚决杜绝违法乱纪行为等等。看到这些李军并不意外,多年来,政法部门每年都要搞一次自查活动,没有哪次能自查出问题来。其实这种自查活动效果如何上上下下都清楚,上级开个会部署一下自查活动,再抽个时间下去转一转,下级召集人员写个材料汇报一下,这样一来一往,从档案上看整个活动就是有安排、有部署、有计划、有检查、有结果了。
听了谢民的话,李书记笑笑:“这个自查的结果,你觉得怎么样?”
谢民道:“有句民谣说法更是贴切,工作就是开会,管理就是收费,检查就是喝醉,验收就是受贿!我想此句民谣算是道出了个中缘由!”
谢民今年5o来岁,当过审计局局长、乡党委书记,工作作风硬朗,但一直没能再往上走一步,也许与他的工作作风有关,现在岁数大了,提拔更没有希望了,谢民也知道这一点,说话办事的胆气反而更强大了。
李书记呵呵一笑,却并没有表态,只听他继续往下说:“我们同时开展了案件评查活动,从抽查的案卷资料上看,这些案卷材料所反映出的程序合法,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有的案件结果却透出不公正的影子。我有一个感觉,就是有些人通过合法程序的手段为非法办案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说到这里,谢民停了一下,看着李书记,李书记的脸上却十分平静,并没有任何打断他的意思,似乎他早清楚这个问题。谢民就继续说:“比如别克扎里案件也是我们这次督查评查的案卷之一,这起案件如果仅从案卷上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案卷材料规范、程序规范,现有罪名证据扎实,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一般来说强奸罪被判3-1o年,恶性案件可能判处无期徒刑甚至死刑,别克扎里却只判了3年有期徒刑。这种量刑虽然合法,却不合理。”
听到这里叶飞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从上次和李书记促膝长谈后,李书记虽然没有明说,但叶飞有一种直觉,近期,李书记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对政法干警队伍进行整顿,没想到已借着这次正风肃纪活动不知不觉地拉开了。
果然,谢民说道:“针对这个案件,我们暗中调查了一番,现这个案件的确存在着骇人听闻地重大违法行为”。说到这里谢民握紧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沙,看得出他实在是气愤,情绪上有些失态了。
叶飞心里想,别克扎里这次恐怕要完蛋了。
谢民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通过暗访我们现这起案件存在以下问题,其一,案时,受害人年龄不满14岁,由于她的身心受到极大摧残,至今仍然精神恍惚。其二,涉嫌强奸人员除别克扎里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但案卷中没有任何材料指向这个人。这个人虽然我们还没有查清,但绝不会是普通人,否则怎么可能在案卷中没有丝毫涉及,他的背后一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起作用。因此这是一起轮奸幼女的恶性案件,被告不排除被判除死刑的。”
“啪”地一声,听到这里,李军拍案而起,满脸怒气,虽然他猜出这起案件背后必有隐情,但没有想到这么严重:“这个案件法检两院都是由谁来负责的?”
谢民看了看罗先河,道:“法院是由海拉提副院长负责的,当时,他还是刑庭庭长,检察院是由公诉处处长潘劲松负责的,不过从案卷上来看,没有新的证据,重新启动案件再审程序很难,如果政法委强行要求再审,很可能要承担一个干涉司法的后果。”
李军皱了皱眉头,一脸沉重地在房间踱了几步,看了看叶飞:“小叶,你是这方面的高材生,你怎么看?”
李军说完,谢民和罗先河都看向叶飞,照理秘书在这种场合是没有言权的,但李书记却点名要叶气谈一谈,看来李书记真是对这个秘书很器重。
叶飞也没有想到李书记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自己又没有看过整个案卷,不敢妄下判断,稍作思考说:“程序正义是为实体正义而存在的,是一个真实的过程,从两位领导所述,不排除这个案卷本身就是假的,假的案卷又何谈程序合法、程序正义,但法制社会凡事总要讲个证据,而不能凭据猜测就要求法、检重新审理案件,我有这样一个想法,先从这起案件的办案人员入手,查查他们的违法乱纪行为,打开一个豁口,然后再深查深挖,打开局面。”
叶飞话音一落,罗先河说:“叶秘书这种围魏救赵的想法与我们不谋而合。这些年纪委收到了不少有关政法干警的举报信,这里面恰好也有反映海拉提、潘劲松利用职权收受贿赂的举报信,我们暗中进行了调查,情况基本属实,依据现有证据完全可以双规这两人。”
李书记点点头:“之前刘常海同志也跟我通了电话,说了有关情况,我同意对这几个人进行双规,开展深入调查,你回去立即向常海同志汇报,让他不必担心对政法系统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一定要把有关证据坐实,不能授人以柄。”
罗先河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踌躇了一会方说:“有个情况我还想给您汇报一下。”
“怎么?”李书记问道。
“海拉提是乃万部落的。”
“乃万部落?”李书记从京城下来,对本地少数民族风俗不太了解,虽然听说西凉地区少数民族仍保留着部落的传统,但并不太清楚这里面的内涵。叶飞却是心中微微一震,他太清楚乃万部落的威力了。他记得小时候他所在前哨乡牧民和邻乡牧民因争夺草场而生械斗,最后市委书记、市长出面都无法平息牧民之间的矛盾,后来有人请出乃万部落的族长出面,这位族长信步在纠纷的草场走了一圈,划定了双方的界线,双方的纠纷立即平息了,直到现在两个乡草场的分界线仍是这位族长走出来的。
果然罗先河也看出了李书记的疑惑,解释道:“部落是少数民族的遗留,官场上从不把部落拿到桌面上说事,但部落对少数民族的影响却不容忽视,比如我们提拔一名少数民族干部,提拔的干部放在什么位置,都要平衡部落之间的关系。而乃万部落是本地少数民族中最大的部落,也是最有权势的部落,从省里到基层都有这个部落的影子,我们的阿勒玛斯市长就是这个部落的人,如果我们要动海拉提,就要充分考虑到引的不利后果。”
叶飞看向李军,就见他目光坚定,紧握双拳,看来是铁了心要把这个案件追查到底,只听他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什么人,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百姓,只要违法,都理应受到法律的追究,这是我们做事的原则,罗先河同志提醒的也没错,你们有没有制定有关维稳的预案?”
罗先河看了看谢民,谢民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预案虽有,但不够理想,都是一些常规手段,如果有人借机起事,一方面我们派出公安、武警力量维护秩序防止事态扩大,另一方面,我们请本地部落长老和有威望的老人出面做工作,本地少数民族最大的传统是尊老,老人说话很少有人反对,但我不能保证这些措施完全凑效。”
李军道:“再加上一条,你们提前和地区、市上的电视台沟通,如果有人借机闹事,我们就来个现场直播,我倒要看看,朗朗乾坤之下,谁敢置党纪国法于不顾?”
这下,罗先河和谢民两人对看一眼,彼此眼神中充满惊疑:“现场直播,这不是面向全国曝光了吗?这不可控因素太大了吧。”
李军继续说:“明天我们召开一个政法部门忠诚教育学习会议,你们纪委就在会上采取行动吧。”
会议结束后,根据李书记安排,叶飞给市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司法局四个部门的办公室主任打了个电话,要求各部门科室主任及领导干部明天早晨1o点钟到会议中心参加忠诚教育集体学习,不准请假。
“不是刚开过会吗?新书记真厉害,上任不久开好几次大会了吧?”法院办公室主任孔建斌是个自来熟,刚认识叶飞就这样不着边际地开着玩笑。
叶飞打着哈哈和他聊上两句,扔下电话,心里想,他们都觉得无所谓,都在一如既往地懈怠,甚至心里还对李书记有些许轻视,认为他就是镀金来的,在西凉待不了两年就走了,他们哪里清楚明天的会议必将在西凉政坛引一场地震,这场会议必将展示出李书记强势的一面,使大家彻底对李书记的作风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