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芳道:“此人乃是不夜宫的伶人,名唤季清川。季公子年纪虽轻,琴艺却属帝城一绝,今日我特意邀他来为修之礼献艺助兴,想必太子不会怪罪我请了乐坊艺人吧。”
李长薄直勾勾盯着他:“裴公公缘何得交乐坊之人?”
裴寻芳笑了:“裴某一介阉人,能有何缘故,不过是红尘偶遇、惜才之心罢了。”
他细瞅着李长薄抱苏陌的姿势,简直过于熟练,又道:“太后今日为殿下挑选了百名贵女,殿下不去赏美人,反倒在这汤池边抱着我家小友……”
他故意扬起声调:“被人瞧见了可不好。”
姓裴的果然能抓重点,他作为此次上巳节的总管事,以献艺为由请一位伶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太子若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抱着一名男伶人,这就不是小事了,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弹劾,有损声誉。
“有劳太子殿下将人还于我。”裴寻芳走近,张开手臂来接,“今儿人多,更有不少待字闺中的良家闺秀,修禊之礼的祭台就设在这温泉小岛上,一会人就该往这岛上来了。”
李长薄并没有松手,反而将苏陌又往怀中摁了摁。
这是不准备放人的意思。
苏陌快要窒息了,偏偏身下还有了被硬物顶着的感觉。
这个李长薄,居然在这个时候有反应了?
不对劲啊,按理这是李长薄与季清川的初次见面,他再重欲……也不至于在见人清川第一眼就有如此龌龊心思吧。
却听李长薄镇定自若道:“过些时日便是太后生辰,如今官家教坊司已取缔,宫里善音律者鲜少,太后爱琴如命,广寻琴师而不得,既然这位小公子有如此才艺,孤便替太后向裴公公借用几日如何?”
连太后都搬出来了。这李长薄要做什么?
裴寻芳眼中漾出讥笑。
“当今圣上最不喜乐户,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宫中曾有一位教坊司出身的柳美人……哦,太子年纪小大抵不认得,就是被关在冷宫十八年的那位柳氏。”
李长薄面上虽不显,抱着苏陌的手臂却是一紧。
裴寻芳提的柳氏,正是今天早上冒死去见他、自称是他生母的那位柳氏。
姓裴的真是一语破的啊。
“当年,那柳氏凭着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被圣上宠幸了一回,封了美人,甚至还怀上了子嗣,只是运气不大好,撞在了与先皇后同一日临盆。”
“先皇后被刺杀而离世,偏偏柳氏活下来了,还掉了胎,圣上因此更加厌恶了她,寻了个理由便将她扔进了冷宫,此后更是修改大庸律法,责令乐户世世代代为贱籍。”
“这个中缘由虽从不与外人道,但太子与圣上父子同心,当体察圣意才对。”
苏陌心叹姓裴的果然挑着刺往李长薄心窝里扎,一时竟起了看笔下人打架的闲情,差点都忘了自己还在李长薄怀里。
“裴公公果真是父皇肚子里的蛔虫。”李长薄嗤道。
忽然,一群野鹤扑腾着翅膀不知从哪处飞来,还撞倒了好些帷幔,缠在一起,散落一池羽毛。
又见远处岸边跑来一大群人,宫女、太监及受邀来的贵女们,乱哄哄的,一船一船上了岸,却唯独没见禁军。
他们追赶着、哭叫着,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一人跪在裴寻芳身后,恭敬拜道:“掌印。”
裴寻芳也不回头,轻飘飘问道:“怎么还在闹,禁军那群废物都死了吗?”
“禀掌印,是负责修禊祭礼的女巫……好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突然了疯,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已经伤了十几人了。”
“青天白日的,闹鬼了不成?”裴寻芳不耐烦道,“禁军若是提不动刀,就交给东厂去办,尸位素餐者,趁早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