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只听得独角犀的队伍中一声唢呐响,乐声简单粗暴地穿透密林,直冲霄汉,惊得山中鸟兽纷纷到处乱窜。
昨日就被贺来贺别的唢呐声搅得有些心慌的叛军全然没有料到,自己军中竟然也有人也会吹这玩意儿,又是一阵骚乱。待到他们反映过来,才发现独角犀的人已全部消失,只能依稀瞧见树上的残影,和头顶上越发激烈的厮
杀之声。
“众将士莫慌,那是他们的战场,咱们的对手,就在这地上,就在我们四周!”路充之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果如他所料,远处战鼓声起,继而呐喊声、马蹄声冲破迷雾,从四面八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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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江湖人的战场,迷雾之中,独角犀众人虽看不清四周,但有赵家的唢呐引领,就如同一年前赵家唢呐军团围攻杜雪衣和李征鸿时的场景一样,其威力也不可小觑。
何况如今不仅有赵家人,独家犀四家都在其中,他们形成一个更加紧密联系,可攻可守的巨大“阵法”,以至于贺来贺别的人就算在暗处偷袭亦难有收获。
更令人气恼的是,众人好不容易将那个吹唢呐的杀死,就立即会有一个长得与其一模一样的人接上,与京郊竹院里杜雪衣他们遇上的一模一样。
当然这时众人也知晓原因了。赵老板曾对杜雪衣和李征鸿提过,他们赵家乃是独角犀中的第三等人,生来就被宋家控制着。而赵家唢呐军团的引领者,正是他们宋家祖上挑选的两对赵家双胞胎反复结合诞生的后代,历经了无数代后,唢呐军团的引领者们,就全都顶着同一张脸。
贺别的脾气向来就暴躁,加之这么久了毫无收获,敌方越来越勇,这边却一次又一次失手。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怒气一上来,全然将事先杜雪衣和贺来的叮嘱抛之脑后。只见他直接抄起了别在
腰间的唢呐吹奏起来,试图以乐声掩盖乐声,以内力与对方的内力硬拼。
迷雾另一头的贺来一听,心中暗道糟糕,想上前阻止却为时已晚。
迷雾中,只听得叮当两声脆响,贺别顷刻间已被两条铁链罩住,幸好他反映迅速连忙翻了个跟斗,这才不至于被铁链绞住双腿。
贺来听杜雪衣提起过锁链阵,自是知道此阵难以从中破解,正想上前偷袭那两个执链少年,却不料还未到贺别身旁,便已被另外两条铁链困在其中。
今日,独角犀众人俱着一样的服饰,四大家族的人皆难以分辨。这四个少年身后都背着一个大匣子,原本也不难发现,但这迷雾却反过来助了他们一臂之力,于是他们四人完美地隐在人群中,蓄势而发。
贺别的唢呐一响,他的方位登时暴露无遗。
***
另一边,路充之带领之下的叛军已冲溃适才围住自己,“四面楚歌”的大嘉朝军队,其时他正与张闻京隔着大军对望。
如此说好像不大准确,应该是几万叛军将张闻京,外加其身旁的几十人团团围住,而杜门之中余下来的几千人也全都死的死,散的散。
“张兄,多年不见,您怎么变得如此狼狈了?”路充之悠然纵马上前,调侃道,“当年您可是高高在上、我等望尘莫及的将军啊,怎么如今就才带这点兵啊?”
张闻京被仅剩的几十人护在中间,他面色惨白,佝偻着坐在
轮椅之上,如风前残烛。而轮椅的边上,仅站着个老仆,看上去比张闻京还要老上十几岁,这老仆双眼空洞,脸上毫无生气,看上去至少有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路老弟,咳咳。。。。。。多年不见,你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党啊。”张闻京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您可还与当今圣上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呢。。。。。。咳。。。。。。”
“兄弟?手足?”路充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他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罢了。你替他出谋划策,这么多年来帮他除了无数他所‘怀疑’之人,没想到吧,到头来竟然连你那宝贝徒弟也在其中啊哈哈哈哈!我见过他几次,他可真是个天才啊,这九曲天河阵真是妙极了。。。。。。太可惜了!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路充之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顿时变得凶猛起来。只见他指着张闻京咬牙切齿道:“然而,就连你这种对他忠心耿耿,为大嘉朝奉献了一生的大功臣都成了如今这样,那我呢?”
“你可是北庭节度使,掌握着北庭军啊。”张闻京叹道。
“北庭节度使?听着倒是光鲜,要不是我从来不露锋芒,还找了朝中各种人帮我打点,岁岁上缴最多的贡品,他哪能留我到今天?你,长公主,之前我们那些老友,还有你徒儿李征鸿的结局,我每每想起,都胆战心惊,无一日不担心
受怕,无一夜能安心入眠。”
“而且论带兵打仗,我又哪里输给你?凭什么当年他就让你当大将军?凭什么你就受得了万民爱戴?我也可以!”
张闻京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一手被老仆颤颤巍巍的手搀起腋下,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的眼睛直直盯了路充之良久,突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路充之,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斗得过这雁翎军。。。。。。斗得过我徒儿吗?”
“就那个凭借棋艺拜到名下的小子?你现在收徒的目光这么差嘛?”路充之满脸嘲弄之色,“实话告诉你吧,我身后这个大阵可是专门为破九曲天河阵准备的,我给它起了一个好名字,叫破死门阵,你觉得如何?本来以为这一战会挺激烈的,但如今却用来对付你这不到一万的人马,着实可惜了些。”
张闻京一时好笑,被呛得咳嗽不止,复又跌坐在轮椅之上。
“既然你如今这般生不如死,我就大发慈悲,替你结束掉这一切吧。”路充之一语说罢,副将登时会意,带着众人马朝张闻京杀去。
众将极为默契地为他留了一条道,直通张闻京。路充之就这样持枪纵马,威风八面地“杀”到了张闻京面前。
张闻京再次被他的举止逗得大笑不止,一面笑着还一面咳着血,看不出有任何恐惧之意。
就在路充之的长枪即将刺向张闻京之际,张闻京身旁那老仆双
眼陡然一亮,继而白虹一闪,长枪径直被一柄长剑挡开,此间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好啊,居然还有后手!”路充之边大喊着,边勒马。
话音刚落,几个手下当即一拥而上,从前后左右方将那老仆围了起来,只余张闻京独自坐在轮椅上。
“我跟你说你输在哪吧。”张闻京终于止住了笑,仰着头缓缓说道。
路充之将长枪架在张闻京脖子上,指了指身后乌压压的大军:“都这样了,你还觉得你赢了?不会是吓傻了吧?”
张闻京闭了眼,不但脸上毫无惧色,搭在扶手上的手甚至还有条不紊地敲起节奏来:“你以为你得到了九曲天河阵,但殊不知。。。。。。”
路充之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将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就这么一会功夫,变故陡生,只见张闻京敲击节奏的手腕突然加大幅度,继而一柄长软剑骤然从其袖中飞出,直冲路充之前心。
这柄特制的软剑原就缠在张闻京的手腕之上,而他方才的这一副柔弱的模样,亦是在演戏。虽然他此前身受重伤,但实际上,还尚存一丝内力。
而这仅存的内力,在刚才也已经全部被他注入到这软剑之中,作为最后一击。
路充之始料不及,下意识地闭眼,并往后退了一步。
预想的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待他睁开眼时,才发现有一人挡在了他身前,正是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