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整座淮州城灯光如昼,鱼龙游舞,但要说最繁华热闹的,那非内城中的大戏台莫属了。
杜雪衣与李征鸿携手入场时,戏已经开唱了。
内场中俱是熟人,见得二人,全部涌上前来。
“抱歉,我们来迟了。舅舅今日精神好,多陪了他一会儿。”杜雪衣笑得灿若桃花。
一袭红衣,衬得她更加光彩照人,宛若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杜雪衣挽着李征鸿的手,落座之时,余光瞥见吴中友在一旁一副等待夸赞的表情,于是她难得地配合道:“这排场可以啊,吴少果真够豪气!”
“那是!今日这一场元宵大戏,可是我特地准备的。这次不只是请来了天南地北的名伶和乐师,还把这大戏台上上下下都翻修了一遍呢。”
“是啊,你的功劳真大。”林泠抱着手,在吴中友身后幽幽道,“大戏台正中那最为精美别致的鱼龙花灯是枫华公主着人从岭南送来的,翻新用的上好木料是斩风堂钱牧钱堂主相赠的,对了,还有林家寨和抚仙镇余家送的。。。。。。”
“还是不都是我布置的。。。。。。”吴中友急忙打断,话未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拳。
“疯女人!”他骂道。
于是,二人围着大戏台你追我赶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对骂起来。此乃二人每日都会上演的戏码,习以为常的众人见
状纷纷笑着摇头散开。
“玉山姐!”其时一个小脑袋突然从杜雪衣身后冒了出来。
“田田!”杜雪衣惊喜道,摸了摸他的头,“又长高啦!你怎么来了?你姐也回来了?”
“刚到的!”夏田道。
杜雪衣这才注意到被众人挡在最后的夏橙和怀无,他们身形瘦小,适才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江湖人挡得严严实实,直到人群散开才得空挤了出来。
“我爹答应我和怀无的婚事了,婚礼定在下个月。”夏橙说时还有些害羞,脸上的红晕像极了天边的霞光。
“我们二人这次到淮州,就是来给你们送喜帖的。”怀无笑道,脸上也带着几分羞涩。
他如今已蓄起了发,用发带束起了高高的马尾,不再像之前一样光溜溜的,还换上了文士常穿的长袍,较以前看上去成熟了稳重许多。
那场大战之后,怀无的身份终究还是瞒不下去。好在杜雪衣和李征鸿在与皇帝国师合作前,就已留了后手,请来了一道谕旨和杜雪衣的威胁,加上二人答应再不过问朝廷之事,皇帝和国师这才答应放过所有人。
而怀无也不再用此前那个俗名,继续沿用“怀无”这个名字。
“到时大家一起到我们抚仙镇,喝喜酒去呀!”与二人的扭捏模样截然相反,夏田没心没肺地高喊道,然后胳膊就被夏橙拧了一圈,疼得他直咧嘴。
“那最好了!回来见到如如师傅了吗?可得快点跟他说
这个好消息。”杜雪衣笑道。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戏台上方的竹架子上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喝酒凑热闹这种事,我可是最喜欢的,何况是我徒儿!”
如如道人这么一嚷,将下面两个唱得正投入的名伶吓得漏了一拍。
“师傅!危险!”秋水望着躺在足有十余丈之高的竹架上的如如道人,焦急道。
若善一手提着一个极为精巧的花灯,一手拍了拍秋水的肩膀:“放心吧师弟,师傅他老人家可厉害得很。”
妙绝真人死后,秋水不愿跟着国师,无处可去的他在杜雪衣的引荐下,被如如道人收为关门弟子。
如此,圆月之下,大戏台中,众人一面开怀畅谈,一面听着曲儿,耳畔还有贺喜贺礼贺寿几个贺家小鬼和秋水嬉戏打闹之声,好一派欢乐的场面。
然而,就在众人谈得正欢时,坐于正中的杜雪衣和李征鸿二人却突然齐齐晕倒在椅子上。
“门主这是怎么了?!”贺喜离得最近,被吓得不轻。
“无碍无碍。”吴中友难得显露出一丝身为武林盟主的威严来,他把贺喜拎了开来,“回去玩去。织锦,还要麻烦你派人将杜大姐他们送回山庄。”
“行。”一身素衣的织锦笑着答道。
***
杜雪衣醒来时,耳边又是欢天喜地的唢呐声。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惊,整个人骤然都精神起来——毕竟她重生那会,最先听到的也是这喜乐
。
好在经她仔细辨别之后,确认了此乃正经的京城腔调,而自己此时也是以灵体的形式飘在空中。
很明显,又离魂了。
应是戏台上的管弦之声刚好和这唢呐声对上了。
她熟练地操纵灵魂往空中飘去,俯瞰下方,她才发现此处竟离自己和李征鸿合葬的墓相隔了两三个山头,这么远的距离还是第一次。
也好,离开京城也有几个月了,正好去二人的墓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