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一瞬间变的狰狞起来,咬牙切齿的,眼睛死死瞪着李安顺,拳头捏得青筋暴起,一副看见了杀父仇人的架势。就在李安顺以为他恨不得飞过来给自己一拳的时候,他却突然挪开了视线,之后就装作没看见一样,周身紧绷着,笼罩了低气压一样独自坐着,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都相安无事。
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成执曾经说过。
李安顺想,寸头说不定还真听他的话了。
这破事儿就到此为止吧,真要打起来,自己不保证还能大发慈悲忍气吞声一回,到时只怕会更加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湳諷比赛结束,寸头所在的组得了第二名,苏茜所在的组得了第三。
前三名的奖品丰厚,奖金也可观,社团成员们嚷着要开庆功宴,社长预约了包场,不是按人头算,苏茜于是邀请宋涸和李安顺一起去庆祝,李安顺答应得痛快,拉着要宋涸一块儿去,宋涸想起家里还有中午没吃完的剩菜剩饭,发了个消息让沈洲热一下记得吃晚饭,也就没扫兴,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刚出体育馆,就看到寸头站在一棵树下面跟人打电话。
女生们嚷着要在门口拍几张合照再走,宋涸帮忙举相机,李安顺还蹭了两个镜头。热闹嬉笑间衬得一旁的寸头孤零零的,二人时刻警惕着他的动静。
此时夕阳西下,正值饭点,人群渐渐散去,光秃的树杈子被夕阳映出纷乱交错的影子,寸头笼在其中,影影绰绰的,背对着人群,低垂着头。
什么桀骜不驯、什么神挡杀神,统统不见了,他这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跟他身上落满的树影子一样,再怎么张牙舞爪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冷风一吹,留不住的叶子要落也还是落了。
“成执……”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放低,足够李安顺和宋涸听清楚。
“……你终于接电话了,”他俯身拔过草坪里枯黄的杂草,攥在手里又捏又掐,“为什么没来呢?”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声音抑制不住地发着颤:“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真的不能再试试吗?……之前是我占有欲太强,没在意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
“不是这个问题?那是因为什么?”
“……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他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确实很累……我也累、你也累……对不起。”
注意力分散的李安顺被身后突然涌出来的一群人撞了个趔趄,站稳时正巧对上了寸头转头看过来的视线,看清对方通红的双眼和佯装凶狠的目光,李安顺心头一紧,有一瞬间竟然觉得同情和可怜。
“子言!周子言!”
撞了李安顺的人低声说了句抱歉,小跑向寸头,在他面前站定了,看清他的脸后,满面的笑容瞬间被担忧取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紧随其后的其他同伴也都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
“子言,你刚刚不是说要先走一步去找成执吗,怎么现在还在这儿?”
“周子言,你还好吗?是不是跟成执吵架了?”
“有什么话应该找他当面说开才是。”
寸头原来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周子言。
苏茜等人已经拍完了合照,李安顺从那群人身上收回视线,和一旁的宋涸对视一眼。二人准备跟着众人往校门口走时,隐约听到了身后的周子言在说话。
“不用去找成执了,以后都不用找了,”周子言说,“走吧,我和大家一起回去。”
来到校门口后决定分批次打车走,等车期间又和周子言等人打了个照面,他的眼眶还是红的,噙着泪水咧嘴笑,和同伴们一个劲儿强调自己没事,看见李安顺和宋涸时神色淡淡的,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车到以后,李安顺和宋涸、苏茜一起坐后排,宋涸夹在中间,苏茜一边查看相机里的照片一边夸宋涸拍得真不错,宋涸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忽然听到一旁的李安顺悄声在自言自语,他的眼睛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城市霓虹,语气既庆幸又悲悯:“……大概真的结束了。”
整个庆功宴的气氛都很愉快,不少街舞社的成员也都各自邀请了一两个朋友过来蹭饭,大家热热闹闹的,互不认识反而轻松自在。
李安顺玩得很开心,尤其在ktv里,唱歌可是他的强项,喝了点酒就更兴奋了,动如脱兔般,恨不得当场和所有人拜把子,结果一上台,唱的都是些悲情歌,钟爱是那首《偏爱》。
苏茜说他唱歌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声音一出几乎令全场鸦雀无声,娓娓道来,宛如诉说,模样又静若处子了。
宋涸是个比较慢热的人,没他脸皮那么厚,放不了那么开,说是蹭饭就是蹭饭,吃开心了最重要,偶尔尝到一两道惊艳的菜品就掏出手机去搜陆以青的教程,没有就作罢,有就点击收藏。
苏茜邀请他一起上台合唱,宋涸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但也不好当那么多人的面拂了她的意,做好了准备跟着人上台出个糗,然后和大家一起哄然发笑,其中就属李安顺笑得最大声。
要是在初高中,这种场合可以说是宋涸最喜欢的场合之一,他有些怀念当初和狐朋狗友们聚在一起浪费时间的日子,那时变故还未发生,他只用做个小纨绔,整天没心没肺,不用想昨天和明天。
现在却不同了。他是短时间内被生活揠苗助长拔高的,心境改变了,隔着包厢昏暗的灯光看向周遭的人群时,会有一种微妙的割裂感,虽然身体毫无异样,灵魂却浮着,飘忽不定,找不到落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