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洲跟他绝对谈不上什么同学情,按理也没必要假惺惺地打招呼,但出于礼貌,还是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提步要走时却被他堵住了去路。刘明阳上下扫了他一遍,那股子虚假的客套也都消失殆尽,语带嘲讽道:“大作家赚钱了就是不一样,看着可真风光啊。”
看来国庆签售会上的事他仍然耿耿于怀,觉得沈洲的出现就是打他的脸,让他同学会上在宋祁墓前挣的那点面子变得格外可笑。
沈洲瞥了眼他手上的书,是上次签售会他喜欢的那位作家新出版的作品,沈洲想说你喜欢的作者上次签售会上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要一本to签,但又怕他更加恼怒,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到底没说出来。
一旁的宋涸总算想起来这人在林港市的小区门口遇到过,还问过自己认不认识宋祁来着。
没想到他说话这么冲,好像跟沈洲有什么过节一样,沈洲被嘲讽了也只是挑挑眉,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宋涸比沈洲先按捺不住,出声呛那人:“大叔你也是,比之前在小区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风光多了。”
刘明阳的目光闻声转向宋涸,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道:“宋老师的儿子……你跟沈洲的关系可真好。”
宋涸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瞪视他,咬牙道:“我叫宋涸,不叫‘宋老师的儿子’。”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沈洲抬手拦住宋涸,顺势朝刘明阳摇了摇手上几大口袋沉甸甸的东西,笑道,“东西太重了,拎着怪累的,改天再聊哈。”
刚推着宋涸错身往刘明阳身旁走过,又被他抬手抓住了肩膀,听他不怀好意地低声道:“‘绿洲’,是叫这个名吧?我看过你的小说了,居然写那种东西,难不成你也是……”
“哐当”一声,沈洲手里拎着的一桶2升装可乐突然脱手往他脚尖上砸去,刘明阳痛呼一声单脚跳起来,沈洲弯腰一把将可乐捞回手中,连声说:“哎呀呀,不好意思手滑了,你没事吧?”
嘴上说着“你没事吧”,脚上却加快步子走远了。
跟在沈洲身后的宋涸回头看了眼刘明阳,皱眉问沈洲:“那家伙是谁?”
“刘明阳,我高中同学,语文课代表,一直看我不顺眼,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还是尽量别招惹得好。”
“他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这话问的,我怎么知道——因为我穷?因为宋老师给我的作文分数总是比他高?因为见不得我好?……管他呢,看我不顺眼的多了去了,你不也是其中一个。”
“我什么时候……”
宋涸急于反驳,驳到一半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初自己亲口说过看他不顺眼,还骂过他“恶心、变态”。
沈洲见他话到一半止住了,笑嘻嘻地望向他:“你没有吗?”
“……”
“或者现在看我顺眼了?”
“……”
“是不是觉得我人还不错?”
“……傻逼。”
“不是我又怎么了?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呗,莫名其妙骂我干什么?”
“傻逼。”
“宋涸,好好说话,大过年的别逼我扇你。”
许是今天沾了除夕的光,街道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心情也不可抑制的愉悦起来,沈洲说着就要把右手的东西腾进左手,肩膀随着重量的加码顿时往左边塌下去,他往右倾斜保持住平衡,扬起右手就要往宋涸身上招呼,宋涸见状赶忙加快脚步往前跑出几米远,回头又骂他:“傻逼!”
沈洲吃力地追上去,宋涸又往前跑了两步,拉开距离还不忙回头来挑衅:“你是蜗牛吗?敢不敢走快点?”
沈洲铆足劲拎着东西哼哧哼哧继续追,宋涸不屑地站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眼看就要追上了,他又转身小跑起来。跑步时嘴里呵出的热气化成一团白雾,有一些零碎的笑声混在其中。
沈洲追着追着猛然反应过来,这种你追我赶的情形实在幼稚得很,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发笑,自己的手指也被袋子勒出青紫色几乎要失去知觉了。他渐渐放缓脚步,看着前方宋涸的背影,看他后脑勺的发丝在跑动中摇晃,明明拎着比自己多出一倍的东西也能健步如飞,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就觉得挺欣慰的。
他庆幸自己跟着宋涸回来了。
这天晚上他们用电磁炉来涮火锅,电视机还是回来以后头一次开机。
对于沈洲来说,看春晚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他上大学以后过年从不回家,要在出租屋里赶稿子赶到疲惫再去睡觉,倒也不是多么敬业,只是要找到点事做才不至于空虚。除夕的晚饭也许会点个外卖,狠下心吃点平时舍不得点的,要么去便利店买包速冻水饺对付几口就算过了。
但是今年他发现,春晚其实也挺好看的。
好看的不是节目,是这种令人心安的氛围。
市上今年也下发了禁燃禁放令,海汀县只允许大年初一这一天燃放烟花爆竹。沈洲是被鞭炮声吵醒的,睁眼一看才凌晨五点多,天还没有亮,楼下小区的院坝里传来老人和小孩的笑声。
他没有起床,翻了个身撩开窗帘,城市边缘晕开一点白,错落的楼宇之上绽开好几朵烟花。他觉得困顿,但或远或近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应该是睡不着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出太阳。他睁眼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升起第一缕朝阳,久违的阳光金灿灿的,把淡青色的云团烧开一个洞,将窗玻璃映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