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我来帮你。”壮壮追上去帮她推车,见她回头,就卖乖地龇牙笑。
陈霖逗他:“小姑没买吃的回来哦。”
“啊?”壮壮震惊地张大嘴巴,小姑没买好吃的回来!!!
小朋友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失落显而易见,推车的力气都变小了。小跑追上来的明明也听到了小姑的话,一声不吭地走到壮壮旁边帮忙推车。
小姑这次没给他们带好吃的,肯定是因为小姑没空去买。但小姑以前都给带了好吃的,他要帮小姑推车!
有了明明做对比,壮壮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又鼓起劲来推车。还不忘自我安慰:“明天和阿婆去镇上赶场,让阿婆给我买糖!”
明明不解,镇上卖的糖和自家小卖部卖的糖都一样,今天就可以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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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华村一半的人都是陈家人,剩下的是张家人和杨家人。欢迎加入企,鹅峮八扒伞零弃起五三溜陈霖表舅就是杨家的。
这村里但凡是姓陈的,都和她家是亲戚,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
三公和四公的爸妈和她阿公的爸妈是亲兄弟,按村里陈家人的说法,他们三家是“三房那一支”的,所以自家和他们两家的关系就比别的陈家人亲近。而她亲阿公,也就是陈援朝的亲爸,和她现在的阿公又是亲兄弟,因为她亲阿公去打仗没回得来,亲阿婆又走得早,所以她爸陈援朝就成了阿公阿婆的儿子。
据说是陈家老祖宗葬在风水宝地上,所以陈家人丁兴旺。陈霖不迷信,但不得不承认,陈家人不重男轻女,反而生孩子十个男娃才得两个女娃。这不愁没儿子了,可这儿子多了也没钱娶媳妇啊
富华村所有陈家人里,陈霖这一辈的姑娘就只有九个,她们这一支也就四公家的堂姐和她两个女娃。
哦对,三公只有二堂伯一个儿子,二堂伯又只生了堂姐陈雾一个,后来堂姐招赘婿上门。明明就是堂姐的儿子,跟着姓陈。
总之,老陈家的事还不少。
多亏了壮壮这个小喇叭,半条村的人都知道她陈霖回家了。
多稀罕啊,村里十几年来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大学生今年毕业了,听说大学生毕业都是包分配工作的,大家都想知道陈霖被分去哪个大单位坐办公室。
这家阿婆,那家阿伯,一人一句地接着问,半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各家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她。
瞧,这姐姐或是姑姑,甚至也可能是姑婆,她啊,就是那个考上大学的第一聪明人,是家里阿公阿婆爸爸妈妈要他们跟着学习的榜样!
“霖霖!”
这个温和亲切的声音!
是她的阿婆啊!
围上来说话的长辈们没问到陈霖分配的工作单位,眼瞅着陈霖着急回家,想着已经吃了晚饭也没别的事情要忙,没人组织,但大家都默契地回家拿小板凳,兜里装点干果,拖着孩子去陈霖家串门。
陈霖上下左右地把阿婆打量个遍,把车停在院子里,迫不及待地就挽上阿婆的手臂,轻轻地捏了捏,心疼道:“阿婆瘦了。”
脸色比过年那阵差多了,往日刚好合身的斜襟灰衫变得宽松,身子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感冒几天,都好了。”
她回来,阿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像个小孩似的跟在她身后。
“我搬得动。”陈霖躲开阿婆伸过来的手。
堂屋里坐着没法走动的阿公早就伸长脖子等着了,陈霖刚迈进堂屋,阿公就笑了,“霖霖回来了。”
再多的忐忑不安、迟疑、疲惫,在见到阿公阿婆慈爱的眼神里尽数化成灰。
可惜这温情才坚持了不到三分钟。
自家院子里陆续有乡邻进来,大家默契地发问:“陈霖分到了哪个单位?”
阿公阿婆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了她。
热闹的小院逐渐回归平静,陈霖站在门槛后边,往远处夜色看了许久,正要把院门关上,发现不知何时,用了二十多年的木门左下角缺了一块。
堂屋的灯还亮着,正中央的八仙桌还摆着一碗她只吃了一半的挂面。
见她进来,阿公和阿婆脸上哪还有最开始的激动、高兴。看她一眼,叹气。再看一眼,再谈一声气。
陈霖庆幸没说自己在海市找到了工作,不然这个叹气声得更大。
她和大家说现在大学生毕业出来工作得“双向选择”,还说自己更想回家工作,就没在海市那儿找。
用不着明天,她说的这些话在村里就能被解读出几个版本。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找到工作为止,整个富华村最大的新鲜事只有一个:她陈霖,读完大学出来也没用,照样找不到工作要回村里种地。
寻常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她这件事面前,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刚回来就想问阿公和阿婆身体的情况,奈何被追着问工作的事情,现在终于没有外人来打扰了。
“走路没注意踩空了,看着严重,医生说贴半个月膏药就好了。”阿公指着桌上的面条,“面坨了,拿去热了再吃。”
陈霖制止阿婆端面去热,拿起筷子就开始刺溜刺溜大口吃面。
阿公半躺在竹床上,粗糙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大腿。阿婆把摆乱的长板凳给摆正,坐到陈霖的对面看她。
“霖霖,你和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海市找到工作了没去,跑回来了?”
阿公阿婆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陈霖顿了下,下意识地想要低头,但知道自己这一小动作下去肯定会被阿公阿婆看出端倪。抬头与阿公阿婆对视时眼睛清亮,脸不变色心不乱跳道:“我们学校也在海市也不算很好,大学生多着呢,能给我们选的好单位本来就少。再说了,我也不想留在海市工作,太远了,以后想回来看你们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