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那日从蔷薇院中回来,喝了许多酒,兼之又淋了雨,立马便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休养了一番,身子却是松快了些,奈何铃兰仍是慎重不已,天天在旁边盯着,必得看欢喜将每日熬制的中药汁子喝完。
欢喜右手执着书卷,看见铃兰又托了一碗褐色的药汁过来,不由得喉间发苦,连脸都是皱的,嗔道:“我身子早就好利索了,偏铃兰你还天天熬了这又苦又涩的东西过来,每次还必得喝的一点不剩,当真是苦也。”
铃兰将药碗放下,笑道:“姑娘,请罢,若不是姑娘自己不爱惜身子,今日哪里要遭这样的罪。捏着鼻子一气饮了,再吃一勺的蜂蜜,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欢喜放下书,将药喝了,也不管铃兰在旁边说不许多吃甜的,省得抵冲了药效,连吃了几勺的蜂蜜才罢手。看着外面天朗气清的样子,恨不能立时便出去,便拉着铃兰的手,笑道:“好铃兰,你看我药也喝了,今天天色又好,不如我们两个出去看看热闹也好,再在府里待着,只怕我人都要愁死呢。”
铃兰登时便沉下脸来,将碗收了,道:“姑娘,出去的事,你是想也不要想的,你可别忘了,铃兰跟在你身边这么就,姑娘心里的小算盘怎么打得,铃兰可是一清二楚。我若是随了姑娘的意思,等姑娘出了府,指不定又该如何胡闹呢,到时候半点都由
不得铃兰了,姑娘还不是想往哪便往哪,是罢,姑娘?”
欢喜面上一窘,拂手笑道:“哪有的事,我不过是想着好久没到杨大哥那里去了,上回我可是应承了他,替他做几个小东西来着。”
“姑娘骗谁来,反正公子早就跟杨公子打了招呼了,小姐这回可算能安心了罢。”
欢喜听了只得没好气的捶了一下桌案,左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瞧着铃兰在屋里打了一转,便又带了碗出去了。
铃兰手托着药碗,一边走,一边道:“先前跟闷葫芦一般,如今才认得那什么樊美娘的多长时日,好的跟什么似得,都要叫人嫌太闹腾了些,当真是不知怎样才好了。”
欢喜见铃兰走了,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出去,便将心一横,往里间的寝房去了,自轩窗爬了出去。想着公孙府布局紧凑,难免会碰着仆妇小厮,想起李元亮居所旁开了个角门,且他又最爱清净,难得出来,便悄悄的往那边过去。
凝神屏气,蹑手蹑脚,欢喜手心上全是汗,看见他房中轩窗打开,便蹲了下去,一点一点的挪着步。
李元亮手上拿着黄历,抬头见公孙虚仍是有些许忐忑,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也别太忧心,我最清楚你的为人,欢喜性子虽是野了些,到底心是不错的,你平日里多看严些,也就好了。你从小父母早亡,除了跟我师徒一场,也没旁人能做主,我刚刚
翻了黄历,下月初七,正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往下要再有这样的好日子可要到冬日里去了。正好现在天气暖和,嫁娶都在府上,操办起来也算便宜,少费上许多心思。”
公孙虚思索了一回,道:“我心中虽然属意欢喜,先生又愿当媒人,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还不知道欢喜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先生看她那么久,最该知道她的性子,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我们一手包办,只怕她会不肯呢。”
李元亮叹了一口气,“到时候也只怕由不得她了,她跟六皇子再厮混下去,指不定要闹出些什么祸事来,若是她卷入其中,我哪有什么颜面日后去见她爹爹。依她一阵,总会好的,到时候你们两个好生过你们的日子,我心里也能安心。”
“离下月初七也近了,我等会子便嘱咐府里的人开始着手置办罢,先生,欢喜那边,该怎么说?”
“你放心罢,欢喜那边,我去说,想必她能体会我一腔苦心。”
欢喜一路出来,看着繁华熙攘的十里长街,心里反倒一时没了主意,走走停停了一回,终是往回走了。禁不住便想起在轩窗下听到的话,心里一阵焦灼,想了一阵,脑中全都是云澈的样子,一时间,心里便有了寄托。
去见他,去问他,欢喜一路走,心中一边默念,从十里长街一步一步,走的连脚都没了知觉,心中执念却是愈盛起来,
叫人即便是拖着一副空空的躯壳也能前行。旭日由东升如今已是快要西沉,眼前的朱红色宫门蓦然横亘着,两边站着好些护卫,一个个的面色森严,尚德门三个字镶着金,张牙舞爪一般似的,抓在人的心上。
欢喜站在宫门前站了许久,眼见如钩的月都升了上来,心里一阵惨然,面上早已是泪水纵横一片。这道宫门便似无可逾越的鸿沟,叫人心都要凉上半截。
云澈,可惜,你在里头,而我,却在外头。深情亦难度,相思不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