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怎麽知道他会说话啊,难得是说梦话了?”
“那倒不是。他来到院里两个多月吧,遇上了雷雨天,他正睡着觉呢,听到雷声,他突然捂着耳朵大叫起来,让屋里的阿姨‘开灯’。”
“毕竟是小孩子,怕黑很正常。”
“是啊,后来带他去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他一切都很正常,人又长得好看,开始有很多领养人对他感兴趣,但终究顾虑太多,最后都没有领养成功。”
“顾虑”
“是啊,有的人觉得他年龄太大了,来的时候已经八九岁了,怕养不熟;有的人觉得孩子太漂亮也不是好事,养起来麻烦也多;反正都没有领养成功。不过还好,他14岁的时候有了外出学习的机会。”
“张先生家的大公子张旭阳很欣赏小生的画作,还带他拜了一位德高望重的画家为师,同时张家也给院里提供了更多的资助。”
“张旭阳先生是我们小生、我们孤儿院的贵人。”
宋一突然觉得胸口一闷,林院长说完话的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周生这一路走来时的无助。
当周生痛不欲生时,当张旭阳给周生带来无尽的痛苦时,旁人却只看到了事情的表象,他们都只能看到张旭阳对周生的好。
周生既不能说张旭阳的不好,又无处申诉自己的痛苦,林院长,师父,师兄弟,孤儿院的孩子们,在他们眼里,张旭阳只不过是在无私地帮助周生而已。
“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而周生呢,他真是有苦说不出,终于在圣诞节那个以他名义举办的画展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的画夸他有天赋,却围绕在张旭阳身边感谢他举办这个画展,让他们有机会大饱眼福。
所有人都说周生应该好好谢谢这个师兄。
一杯杯酒看在张旭阳的面子上递到周生面前,他一杯杯的喝了下去,看着那群人围着张旭阳阿谀奉承。
张旭阳对别人的奉承讨好很是受用,饶有兴味地让周生介绍自己画某一幅画的初衷。
那幅画被人放在精致的画框里,画作走得依然是周生擅长的超写实风,画上的少年手持画笔,他被绿茵鲜花环绕着,在画板前认真地绘着画。
在画框的右下角,标着画作的名字:《旭阳三月,生生不息》
那时候,周生随手画的画被张旭阳当成宝贝一样收藏了四年。
十八岁的张旭阳可能真的是埋藏于周生心中的一份美好,而此刻,二十二岁的张旭阳如毒蝎般,眼光直勾勾盯向自己喜欢的十八岁少年。
周生酒喝多了,他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烫,头昏脑胀之余,他又不得不听从张旭阳的安排介绍自己的画作。
衆人只是听到画作名字,就起哄起来,一个名字似乎包含了太多的谄媚讨好……
满屋子的人看着他的画,却没有人懂他内心的想法。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不会听从林院长的安排,画了这麽一幅给他带来了无数困扰的画作。
所以,他别无选择,他义无反顾,他奋不顾身,从十楼跳了下去。
“当时周生绘画很好,我就让他给张旭阳小先生画了一幅画,还以春天为主题命了个名,没想到小先生很喜欢,还带周生拜了师……”
宋一猛地擡起头,临时做了一个决定:周生选择了我,我就得比任何人都爱周生。
中午林院长留两人吃饭,没等周生说话,宋一就先开口拒绝了。
周生侧脸看向他:“嗯,我们今天就不在这里吃了。”
孩子们还在努力挽留周生,周生只是说年后再来看他们。
打开车门,宋一把大胖橘随手往里一丢,便急匆匆坐上车紧紧抱住了周生,还轻轻地给他拍着背。
周生见他神色凝重,十分反常,他便低声询问宋一:“你突然这是怎麽了。”
“哥,从十楼跳下去很痛苦吧。”
察觉到宋一情绪不对,周生抽身去看他的脸,怎麽还哭上了?
这还是宋一第一次在周生跟前正儿八经的落泪,却把不知事情来龙去脉的周生给吓坏了。
他伸手给宋一擦泪,“怎麽了啊酷哥,林姨和你说什麽了?”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宋一情绪浮动很大,话也说得呜咽,他固执得盯着周生的眼睛等待答案。
“身体上很痛苦,可在落地的那一霎那,我心里一下子解脱了。”
周生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在他跳楼之前,没有人注意到他和张旭阳畸形的师兄弟关系,更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或许说,认识他们的人,都在围绕着张旭阳转,没有人在意他的看法。
他承受着张旭阳的步步紧逼,可当时他看着张旭阳及朋友们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自己,他顿感恶心,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怎麽能让你们好过、我一个人痛苦呢?
他伸手取下画框,双臂一弯,双膝一擡,在衆人震惊的尖叫声中,画作的玻璃罩子剎那间纷飞四溅,周生的腿被划伤了,鲜血顺着他的腿染红了他米白色的运动裤。
然后伴随着衆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他扔下画框,跑向画展的露天阳台一跃而下。
没有丝毫迟疑。
事后,他躺在病床上拒绝任何人的探视,却独独向林院长说,自己想见一见张先生。
张百安知道自己的儿子闯了祸,还差点出了人命,而人家只是想见自己一面,便“屈尊”去了。
他问周生有什麽要求,周生说:“让你儿子离我远点!”
张旭阳在国内就读的大学也不念了,很快就被父亲安排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