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盥洗室出来后,萧鹤野身体不那么难受了,但他睡意全无。
随手拿了件棉氅,往身上一裹,熄了房间的灯。
轻轻抬脚走出了房间。
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阴冷又潮湿。
萧鹤野顺着走廊,走到李寻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两下,然后转身往小亭子方向走去。
夜阑阁院子里种了很多树,比其他庭院还要茂盛许多。
这些花草树木,冬天枯萎凋零,等到了春天又会出新的枝芽。
而萧鹤野呢?
从他入宫那一天起,仿佛将自己置身于无止境的冷血和仇恨之中。
他的生活,寡然无味,味同嚼蜡。
本以为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除了杀戮和覆灭,再无其他事情能让他停下脚步。
直到苏媞月进宫册封的那一日。
萧鹤野站在远远的地方,不露声色的望着坐在辇车上,盛装打扮,款款而来的娇小人儿。
初相识,年幼稚嫩的苏媞月给了他一颗糖。
再重逢,含苞待放的少女却被迫入了宫闱,成了昏聩国君的妃。
望着那张秀丽端庄,温婉动人的脸颊,萧鹤野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
这也就是,为何苏媞月的新婚之夜等来的不是皇帝,而是萧鹤野。
那夜,皇帝醉酒宿在景仁宫,也并非是意外。
景仁宫是姬贵妃的住所,而姬贵妃……是萧鹤野手里的一枚棋子。
因果与定数,皆在萧鹤野股掌之上。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的这么深。
不管是第几次遇见苏媞月,她身上好像有种特殊又温暖的气息,如溪水河流一般,缓缓流进萧鹤野的心底里。
滋润他,照亮他,也温暖着他。
枯木逢春,久旱逢霖,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
萧鹤野坐在亭子里的小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支坠着玉蝶的步摇……
李寻匆匆忙忙的赶来,睡眼惺忪,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主子,您这是……醒了还是没睡?”
萧鹤野敛眉,没回答李寻的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说了个:“坐。”
李寻紧了紧身上的棉衫,小声的说了句:“主子,这出戏您演得真好?”
“是吗?”他垂着眼,将步摇轻轻握在掌心,漫不经心的问。
“主子,若不是您演这么一出,只怕副督主那里不会轻易把苏二公子放了。淑妃娘娘这件事本就棘手,您既不想和副督主闹僵,又不愿看着苏二公子受罪,伤了娘娘的心……”
“所以才假装把淑妃娘娘送去长生殿侍寝,等副督主放了人……您又把娘娘接回来。属下没猜错吧?”
李寻跟在萧鹤野身边多年,他为人机敏,会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他对萧鹤野忠心耿耿。
这世间,除了寒舟,李寻应该是最了解萧鹤野的人了。
萧鹤野道:“自从咱家坐上了这掌印的位置,东厂事宜皆由寒舟打理。这宫里人多眼杂,有咱家的,可寒舟的人也不少……”
李寻皱了皱眉,“主子说的是,副督主头一次和您作对,这事确实不好办。”
对于苏媞月,萧鹤野前几日的冷漠,和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差点把李寻也骗了去。
“主子,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萧鹤野揉了揉眉心,淡淡的说:“咱家与寒舟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兄弟,总不能因为她,就这么别扭下去。”
“咱家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他摊牌就是了。”
萧鹤野清楚,寒舟的心结,在于苏媞月。
上次为了护住她,萧鹤野撒谎骗了寒舟,说自己只是玩玩而已。
可如今,谎言不攻自破,萧鹤野又光明正大的把苏媞月从长生殿带了回来。
想必此时,寒舟在秋水居已经暴跳如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