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张扬的人,底子里其实越害怕。
而在这种未知的环境里,恐惧本身就足以击垮一个人。
在衆人沉默的注视下,花臂男余进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去的时候还是昂首挺胸,回来的时候却是脚步虚浮,面如菜色。
有人想趁机上前打听情况,余进却忽然暴走骂了句髒话。
“操,你们是不是都盼着老子死啊?”
“你!臭娘们,你那麽惊讶干嘛?”
极度的恐惧后,人往往会通过极度的愤怒来平衡心态,一看就很好欺负的王娟成了余进的出气筒,他越骂越难听,王娟小声地啜泣起来,软弱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有……”
但余进本就是沖着发洩去的,他压根不管王娟的反驳,说到激动处甚至扬起了手,看不过眼的李虎挡了一下。
“差不多得了啊,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团结。”
“团你妈的结!小贱人,老子以后再收拾你!”
嘴上吼着,余进却也消停下来,闷头坐回自己的床位上大口喘气,也不知看到了什麽,像是吓得不轻,人们再次陷入沉默,一片寂静中只剩下王娟委屈的哭声在断断续续地响起,越发让人觉得心烦,
与新玩家们的凝重的气氛不同,老玩家们显得很悠閑,虽然彼此互不交流,但看杂志的看杂志,摆弄指甲的摆弄指甲,看着丝毫没有一点压力的样子。
李虎有些坐不住,被脸上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鬼鬼祟祟地朝衆人巡视了一遍。
他最后将目光落在季平安的身上。
“哎,小季,你反正也上完课了,要不要跟我去学校里逛一逛?”
想了想,季平安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李虎果然有话想跟季平安说,一离开办公室,他就压低了声音道:“那群老玩家一个个比狐貍还精,指不定会怎麽算计我们呢,我们可千万别搞内讧。”
在刚刚的讨论里,季平安一直没吭声,李虎是摸不準她究竟向着哪边,所以才单独拉她出来谈话。
见季平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又道:“我们这边虽然人多,但是靠得住的人实在太少了,那个余进就是个刺头,只会给我们找麻烦,王娟只晓得哭,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要我说,你虽然话最少,其实最可靠。”
他开始给季平安戴高帽,想用一些漂亮话笼络她,季平安无可无不可地朝他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话。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走廊尽头处的楼梯走去,途中路过了好几个教室,奇怪的是,那些教室里都没有老师,只有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正埋头写着作业,像是在上自习。
走着走着,季平安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喉咙阵阵发紧,身体本能地想要尖叫,但被理智生生压下了。
擅于察言观色的李虎察觉到异常,奇怪道:“怎麽了?”
季平安死死皱着眉,看着那几个没有老师的教室。
“这些学生……动作完全一样……”
她死死盯着那间坐满人的教室,笔尖滑动纸页的“沙沙”声在耳边清晰可闻。
闻言,李虎终于也注意到了不对劲,在仔细看了看教室里的衆人后,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怎麽会?”
相连的四五个教室里,几百个学生像几百个没有生气的人偶,像几百个冷血的机器,被某种无声的指令控制着,擡手、放手,完全一模一样的动作,没有呼吸声,没有一点点旁的杂音,只有“沙沙”的落笔声整齐划一,在幽静的长廊中,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响起。
面对几百个毫无人气的学生,李虎在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就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
“我估计这些学生可能就像npc一样,”他抹着头上的冷汗,试图说服自己,“毕竟系统都说了这里是游戏,游戏里有npc很正常嘛。”
尽管这些npc看上去简直与真人无异。
季平安没有吭声,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向那些行为怪异的学生。
这些表面看上去与中学生没有任何异常的孩子们,此时此刻却像是被无数条无形的线连在一起。
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个人的动作甚至面部表情都惊人地保持着一致。
他们低头写作业的神情看上去非常自然,甚至还有一些皱眉、抿嘴仿佛在思考难题的小动作,如果单看个人,完全看不出什麽异样,可一旦将之置身于这个集体里,便让人感到一种极为不适的违和感。
这些活生生的人在绝对统一的动作里被同化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个体,没有任何一个人出于好奇擡头看向他们。
“真冷漠。”
季平安不知为何忽然说出这麽一句话。
李虎有些惊讶,但他只当是女人的多愁善感在作祟,便是没当回儿事,催促了一声:“我看他们好像都不正常,我们……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表现得很顺从的季平安突然一声不吭地径直走向最靠近楼梯的那个教室,这正是他们这些实习教师上课的地方,破旧的木质班牌上用绿色油漆写着初二十二班。
当季平安站在教室外朝里打探时,犹豫着跟上来的李虎也在努力伸长脖子。
学生们全部端正地坐在位置上,乖巧得完全不像这个年龄段躁动的孩子。
没有任何一个小动作,也没有人窃窃私语,与之前那几个教室一样,每个人都保持着让人不适的统一。
季平安静静看了一会儿,就在她想离开时,坐在教室正中间的女孩注意到了他们,她僵硬地转动脖子,漆黑的瞳孔直直看过来,突兀的举动在安静的课堂里看上去十分明显,正在里面上课的柳辰辰被这一幕吓了一跳,顺着女孩的视线便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