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渐渐地,一个声音突兀地穿插在那些画面里:
“漂亮的东西,谁会不喜欢。”
我不喜欢。韩骥想。漂亮的东西只会让他厌恶。
“你敢说你对他没有想法?”
谁?仿佛为了配合他,韩骥脑海里出现了一张脸,他看不清,可下一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印在他脑海里。
那是陶阮的眼睛。
周围的人声一浪高过一浪,响亮的一记口哨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台上陶阮也在看他,韩骥眸色一沉,捏住杯壁的手指发青,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古怪难言的磁场。
很快,他起身走了。
陶阮看着台下那抹匆匆离去的身影,微微挑起半边眉毛。
很好,没反应
韩骥的聊天头像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沉闷,陶阮放大了看,似乎是牛皮纸材质的相框,露出一小块儿天蓝色的边缘,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备注里输入了“—i—b”三个字母。
韩骥果然给他发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包含了李漆名下的产业以及这些年来经他手的李氏项目,很多,大部分都是些灰色产业。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要属那些被查封的深红旗下娱乐场所,大大小小数十家,无一例外都是因为贩毒。
陶阮越看眉皱的越深。既然被查处了那么多家,为什么李漆还能逍遥法外?
作为朋城最大的娱乐龙头,深红近几年几乎是垄断式的发展,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成了李漆的天然屏障,舞厅酒吧、高尔夫球场,哪里都可以成为他交易的场所。
李漆很聪明,也很狡猾,从不亲自出面,以至于在外界看来,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又颇为好色的纨绔。比起李漆,人们更忌惮李家大少,以及几年前突然退位的李氏集团董事长李鸿卓。
“还有吗?”陶阮打字。
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消息并没有立即得到回复,直到二十分钟后,手机才开始振动。
韩骥:没了。目前就这么多。
陶阮想了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边又是久久没有回复,陶阮甚至都能想象得出韩骥皱着眉头的样子,怀疑他都快对“问题”两个字有阴影了。
韩骥:你想多了。
他果然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陶阮勾了勾嘴角,虽然想继续追问,但好歹是忍住了,省得韩骥一气之下把他拉黑了,于是回复道:知道了。
韩骥没有回复,对话框彻底静下来,陶阮盯了两秒,随后又点开那份文件。
李漆已经有段日子没在酒吧出现,他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仔仔细细研究了文件内容,最终目光定格在李漆的人物关系网上,随即,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陶阮眼中——
陈福寿。
陶阮再一次前往东村,这个他发誓再也不会来的地方。
因为是城中村,白天筒子楼里几乎没有人,陶阮推开早已阖不上的门,屋子里立马传来一阵浓浓的酒气。
陈福寿醉醺醺地从地上爬起来,站都站不稳,晃动着身体吐了口吐沫,“你来干嘛,来看老子笑话的?”
陶阮视线落到陈福寿断了的那截手指头,上面缠着一层医用绷带,不知道有几天没换过了,已经由白色变成尿液一般的黄色,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深褐色的分层。
陈福寿酒气熏天,说完话空气里都染上一股污秽的味道,陶阮眼神嫌恶,但很快就遮掩住,“我没那么无聊。你的手指,医生怎么说?”
“哈?”陈福寿张大嘴巴,表情夸张,“你还知道关心你老子?当初我躺在病床被医院追着要医药费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帮我,现在才来假惺惺,我呸。”
对于陈福寿的指责,陶阮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反而意有所指:“我不帮你,自然会有人帮你。”
陈福寿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已经帮他结清医药费,否则按医院的规定是不会轻易放人出院的。陶阮打量了一圈,屋子里横七竖八堆满了空酒瓶子,瓶盖则被人用来摁灭烟头,熏得黢黑。陶阮推测,陈福寿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入来源了。
一听这话,陈福寿灌酒的动作一顿,“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陶阮气定神闲,“你在帮谁做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件事一直是陈福寿心里的一块石头,他隐隐有预感是得罪了什么人,尤其李家和吴家还积怨已深,他墙头草似的更是犯了大忌,谁想保他谁想要他命都未可知。回家以后他越想越害怕,坐立难安了几天试探着去找以前的场子,结果被被狠狠揍了一顿赶了出来。他没有收入,硬着头皮把身上最值钱的金项链卖了,却缩在家里借酒消愁,成天浑浑噩噩。
见他表情,陶阮眼神一闪松了语气:“好歹你养了我,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陈福寿闻言眼神立马亮了,“儿子……”
“给我点时间,我可以给你一笔钱,”陶阮说,“但拿到钱之后,你必须离开朋城,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陈福寿忙不迭地点头,也顾不上陶阮突如其来的态度反转。只要拿到钱,他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省得留在朋城提心吊胆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儿子。”生怕他反悔,陈福寿还讨好似地保证,“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全听你的。”末了,又搓着双手问,“给多少啊?”
陶阮瞥了一眼,“够你花的。”
闻言,陈福寿眼神更亮了,陶阮态度突然软化,他也良心发现,想要说几句话和儿子套近乎儿:“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孩子,想想也是,要不是我当年心软把你留下了,你哪还能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会被野狗叼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