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韩骥目不斜视,“又不是没有过。”
陶阮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一次脑袋开瓢,想起那次,陶阮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好吧,专属护工。”
韩骥没有反驳他,余光瞥见后座上一个粉红色的东西,原来是刚刚收拾落下的眼罩,陶阮在医院里每晚都用。他伸手一勾,把眼罩扔到陶阮腿上,“戴上,好好睡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眼罩起了作用,又或是身边有令他心安的存在,陶阮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再睁眼的时候,车子已经驶进了县城收费站。
这个地方,陶阮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收费站距离陈福寿住的地方还有几公里的路程,小县城条件落后,直至今日也没有修起宽敞大道,一路上全是散着石灰的乡道。韩骥又开了二十分钟,凌晨一点,才终于抵达县城边的大片筒子楼。夜深,只有零星的几家还亮着灯。
陶阮刚走近几步,一个端着洗脸盆的中年女人经过他们身边,见他要往里走,好心地劝了几句:“小伙子,你咋还往里去呢?这一把楼梯昨天死了人哩,就在凌晨,门口的警戒线到现在也没撤。我看你也不像是住在这里的,找人的话过两天再来吧,楼上楼下的人家早就吓得搬去宾馆了,你找不到人的……”
陶阮脚步一顿,却还是心存侥幸地问道,“死的人是谁?”
“就是四楼那个嘛,好几年没回来,一回来就闹了这么大的事,”女人声音低了下去,“听说是吸毒吸死的勒,模样吓死人了……”
陶阮和韩骥对视了一眼。
别喜欢我了
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见到陈福寿的尸体。
但根据派出所的民警说,人是昨天夜里死的,还是被住在同一栋楼里的住户发现的。平日里和他一起打牌的麻友上楼来叫人,屋里一直没有反应,打陈福寿的电话,却听见屋内的手机铃声。不止如此,屋里还时不时飘出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麻友顿感不妙,当即就报了警。
“这是现场的照片。”民警推过来一沓照片,“你做好心理准备。”
照片与信封里的基本无异,多出来的几张,是陈福寿的五根手指,整齐地泡在洗手池里。其中一张是特写,陈福寿的手指由于长时间的浸泡,表面已经严重发白发皱,比原先肿大了整整两倍不止。
陶阮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民警见状立马收起了照片,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死者家里有吸食毒品的痕迹,为了进一步确认体内的毒品成分和死亡时间,法医那边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得争取家属的同意。”
“我同意。”缓了片刻后,陶阮说。
“明天上午九点,解剖之前,你们还能再见死者一面。”
陶阮点了点头,可有一点他觉得很奇怪,从他进派出所到现在,眼前的民警从未向他透露过犯罪嫌疑人的任何消息。陶阮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请问,他是怎么死的?”
“初步判断是毒品急性中毒,短时间内静脉注射过量毒品,呼吸中枢抑制而死。”民警说。
“会不会是有人——”
“你的意思是他杀?”民警严肃道,“死者手臂上有注射针眼,家里并没有发现门窗被强制破坏的痕迹,现场勘察也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据死者邻居反映,当晚死者喝了酒,是独自一人回家的。”
陶阮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正要说话,却被沉默许久的韩骥打断了,“我们先回去,明早再过来。”
陶阮不明所以地跟在韩骥身后,直到上了车,他再也忍不住,“陈福寿他怎么可能是自己吸毒吸死的?”那五根血淋淋的手指,还有信封里的那些照片,现场怎么可能没有第二个人?
韩骥当然清楚不可能,他犹豫了一下,示意陶阮把信封里的照片打开。陶阮依言打开信封,再一次直观回顾了陈福寿异常惨烈的死相,可这一次,信封里竟然多了一张他未曾见过的照片!
照片上,老骆和他分坐木桌两端,馄饨的热气袅袅,两人脸上都挂着放松的笑。
一瞬间,陶阮如坠冰窟。
“……这是?”陶阮难以置信,“怎么会?”
“他早就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韩骥沉声说。几个小时前的那些照片,陶阮当时并没有细看,自然漏掉了这一张。他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就是担心陶阮看到后更加接受不了,他手臂上的枪伤未愈,不能再受刺激了。
陶阮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是想用老骆来封我的口。”如果把这几张照片交给警方,就算李漆是买凶杀人,也会惹来不小的麻烦,李漆此举就是要让他清楚,把照片交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难道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吗?”陶阮咬着牙,右手握拳就要往车上砸,韩骥眼神一沉,迅速用手掌包住他的拳头,低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冷静一点。”
韩骥手心干燥温暖,陶阮发着抖的拳头被他严丝合缝地包住,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直到两人手心都起了一层薄汗,陶阮才终于平静下来。
他蜷起腿把自己缩进靠背,侧身朝向韩骥,竭力寻求安全感。“我们应该怎么做?”陶阮轻声问。
韩骥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肩上,沉默片刻,说:“将计就计。”
第二天一早,他们出发前往a欲盐未舞市市区。案件已经移交市公安局,解剖自然也将交由支队的法医来进行。
尸体上的血迹在解剖之前需要进行初步处理,陶阮隔着玻璃看了一眼,陈福寿裸露的身体与常人无异,但瞳孔已经无法恢复到常人模样,突兀地伸出一截,像极了人们所说的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