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禮部前來治喪的人來來去去,院外還有衙差一直在盯著,崔謹始終沒有機會下手。
現下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他自是要親自求證心中的猜測。
崔謹在靈前燃了一支香,臉上儘是哀戚之色。
「你們都、下去吧。」他朝兩側跪著的僕婢擺手,「我想與、長公主、說說話。」
他如今是長公主府唯一的主子,僕婢們自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魚貫退出。
常公公原是留在最後,崔謹也朝他擺手,「你也去外頭守著。」
常公公猶豫幾息,躬身退下。
房間裡便只剩下崔謹一人。
他深吸一口氣,收起臉上的哀戚之色,拿起一盞長明燈,走到長公主停靈的床前。
「瑛子啊。」他壓低聲音喃喃道:「昨夜的刺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怕你是設下圈套詐死。讓我來確認你的屍身,若當真是你,你也別怪我。」
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隻短匕,掀開了屍身上覆面的薄紗。
搖曳的燭光,照亮了屍身的面容。
入目,精心描畫過的眉眼,是他熟悉的模樣,額間一點花鈿,鮮艷欲滴,亦是他真心誇讚過的樣式。倘若那雙鳳眼能睜開,定會染上幾許風流韻味。
像,是真的像。
只是,不知是不是真的。
崔謹手持短匕,正欲在臉側劃上一道口子,查探真假——
忽然,不知從何處吹來一股涼風,將屋裡的長明燈吹得明滅幾下。
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嘆息,「謹郎,你在做什麼?連我的屍身都不放過嗎?」
這聲音低沉幽怨,帶著隱隱的威勢。
是長公主的聲音。
崔謹心下一驚,猛地轉頭,便看見身穿素衣的長公主,正立在後窗燭火的黑影之下。
她身上的衣裳、臉上的妝容,甚至連額間的花鈿,都與床上躺著那具屍身,分毫不差。
長長的裙擺逶迤在地上,看不到腳,身量很長,仿佛飄在半空中。
崔謹渾身僵住。
這是人,還是鬼?
「卿、卿卿……」他張了張口,喉嚨發緊,「我……」
「卿卿?」長公主唇角勾起三分嘲笑,向來凌厲的鳳眼,透著失望,「你躲在別莊,得知他們要殺本宮的時候,可曾記得本宮是你的卿卿?他們究竟許諾你什麼好處,讓你心甘情願幫著他們害本宮?」
崔謹瞳孔震顫。
她話中提到的細節,與他在別莊裡的經歷分毫不差。
若她一早便知他藏在別莊,又怎會容他苟活。
定是死後才知道的。
意識到這點,崔謹猛地後退半步,心中已然有些相信,眼前這個,是只鬼,不是人。
「卿、卿卿,你……你是從、從哪聽來的這些、話……我、我冤枉……」
他不斷地往後退,臉色蒼白髮涼,卻又因內心的多疑不安,下意識就朝床上那具屍身又多掃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崔謹回頭的同時,床上躺著那具屍身,也忽然睜開了雙目。
黑漆漆、冷幽幽的瞳仁盯著他,唇角亦勾起一抹嘲笑。
「哦?冤枉?」床上那具屍身,發出僵硬的聲音,「你冤枉什麼?你剛才不是還打算劃開我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