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姜婆婆和林姨的话里,他能得出几点信息:倪雀爸爸家暴,倪雀妈妈跑了,倪雀在家过得不好。
只是这些内容都太笼统了。
江既迟虽然才认识倪雀不久,但这小姑娘性格不错,心地又善良,和他也算投缘,听别人说起这些,他没法无动于衷,下意识便想问清楚些,想着听完也许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困难着勒,”林姨一听他这么问,便自然地接了话,“雀丫头她爸不是个东西,老婆在的时候,三天两头把人打得下不了地,还经常不给治,他老婆脚都被他打跛了一只。后来老婆跑哩,气就往娃娃身上撒,不喝酒的时候还好,起码知个轻重,要是喝糊涂哩,不认娃娃,把娃娃当牲口打,那个吓人吶。”
姜婆婆道:“亏得乡里乡亲的人好,会帮衬着,丫头自己也会跑,不然指不定和她妈妈一样,被打出毛病来。”
江既迟问:“你们刚刚提到孙国香,是倪雀奶奶?”
姜婆婆说:“是噻,这老太太和他儿子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一直想要孙子,清涟没给他们生出孙子,老太太怨气重着勒。丫头咋样,她是不啷个管的,每天只晓得打麻将,嘴也碎碎叨叨的,除了她那些个麻将搭子,没的人稀罕搭理她。”
林姨又说:“老太太以前是临时工,没买过社保,现在老哩没有退休金,指着儿子那点工资活;倪保昌在镇上橡胶厂干体力活的,老早就说不想干哩。两个坏东西就等着丫头读完初中出去打工挣钱养他们。”
“去年倪保昌就不想让丫头读哩,丫头坚持要读,还说不让她读她就去告他,国家是保护未成年人九年义务教育的。那次闹可大,学校老师也过来哩,给倪保昌做哩好久工作这个事才消停。”林姨说着,发出一声忧心忡忡的叹息,“不剩几个月就中考哩,这一考完,雀丫头上学就没得保障哩,可啷个办咯。”
“是噻。”姜婆婆应了句,又歪头去问江既迟:“小江,我听丫头说你是他们实习老师的同学?”
江既迟说“是”。
“你能跟丫头的老师说让他们多来做做家访不咯?倪保昌媳妇跑哩,他对丫头意见大着呢,丫头说什么他们都是听不进去的。老师多做做功课,用处总是要大一些。丫头成绩好,又懂事,往上读下去,以后是有大出息的。”
江既迟认识的也就冯子业一个,不过冯子业喜欢的那个女同事现在是倪雀他们班的代班班主任。
和冯子业提下这个事,再让冯子业和林杳提一嘴,他倒是可以做的,但能不能起到作用,或者作用多大,这些他都保证不了。
江既迟思考片刻,说:“我会跟他们老师提一下的。”
设备摆弄就绪,江既迟神情却若有所思。
集市
倪雀一连好些天都没再见到江既迟,她一直暗暗期待着江既迟会什么时候给她u盘。
而她已经想好要回个什么礼了,她没钱,买不起礼物,花钱买的江既迟极有可能也不会收,礼物要有心意的话,只能自己动手做了。倪雀觉得自己这方面能力还可以,她房间里的矮凳子、台灯罩,还有她装小文具的笔盒、天热时用的小扇子,都是她在放羊或者其他闲暇时间做的。
那天倪雀放完羊到家,反锁着门窝在床边打开台灯打算写卷子时,看着那个椭圆形的竹编台灯,心念一动,决定做一个更漂亮更精致的同款送给江既迟。
几天过去,她终于把竹子破好、打磨抛光完,这会儿她逼仄的房间一角堆满了竹篾条。因为这次的手工太讲究精细,不像自己从前做了只管实用就行,倪雀的手心、手背,甚至是手腕,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被竹子划伤的口子。
这天晚上,倪雀躺在床上,手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开始为时间的流逝感到不安。
今天周四,江既迟来到青螺镇已经超过一周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既迟刚来的时候,说过他的假期只有半个月,而他最后几天还得回北阑,这说明他在青螺镇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倪雀一直以来都渴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她从来都迫切地想要长大,好早日摆脱这样无能为力、身不由己的生活。
这是第一次,她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
倪雀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某个答案。
但她抗拒把那个答案定格下来。
只是……她越是和那个答案对抗,越是觉得心中酸酸胀胀的。
倪雀脑袋抵着枕头,扭了扭,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了。
最后她只想,明天就周五了,下午有美术课,下课后她要去问一下冯子业,江既迟哪天离开,起码……要在他离开之前,把东西做好送给他吧。
第二天下午,美术课一结束,倪雀刚起身打算去问冯子业,结果就见已经走到教室外的冯子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蓦地停下脚步,然后往后倒退几步,扭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对了倪雀,来趟办公室。”
倪雀一愣,“哦”了声,跟了出去。
她内心期待起来。
她觉得可能是江既迟来了,也许他这会儿正在办公室,等着她过去他好把u盘给自己呢。
倪雀这么想着,心里愈发高兴。
然而她的高兴在她经过办公室的窗户往里看的时候,瞬间化作了泡沫。
江既迟不在。
那冯子业让她过来,是要代江既迟转交u盘给她?
倪雀没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