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那倒没有,变丑了倒确为真。”
虽说没眼瞧他自恋臭屁模样,然而今日韵文倒是破天荒地损了他好些句,“我们周府又不是没有正门,看来吴郡风水好,在宁远将军那儿待了两年,飞檐走壁的本事学了不少啊。”
紫荆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丢回给袁宇,“不过你倒是来得正好,我还的确是找你有事。”
袁宇的力气有些大,因长时间握兵器而磨出了些许茧子的手稳当接住,又似是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小心捧着瞧,是花瓣微微蜷缩。“既是绵绵的话,我可得仔细听着。”
闲听落花(二)
少年长她二岁,后年便能行冠礼了,又怎可能什么都不懂。
他唇边噙着笑,眼中闪着光,目光炽热又有些闪躲。
也亏他赶得及时。他那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绵绵还未被那所谓的婚约束缚。
天知道他这二年在吴郡度过了多少个日思夜想的夜,那躺卧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吴郡是个富庶的江南地儿,可兵营并不是。
每到夜深人静时分,那思念愈浓,他便藏掖着自床底拿出那攒了许久的蜡烛根,背对着门窗,提笔写下一封又一封那根本就寄不出去的书信,再从蜡烛烧出的蜡油浅坑中挖一点封住信笺的口,仔细放在身下那薄薄的褥子下,贴着他心口的位置,才得以能够安心入睡。
于是当他紧张地一口气狂奔回汝南,发现她甚至连那所谓的未婚夫的面都不曾见到过时,他真是觉着这些日夜自己在心里不断地对着三清真人的祷告,终于是被真人神仙听见了。
况且他记得清楚,汝南向来有道不成文的规定:女子即使身上背有婚约,但若是过了及笄之年两年后还未能履行,则可另择佳婿,不算违约。
这样想来,他还是有机会的。
心事难掩,耳根爬上一抹绯红。他看着她的懵懂样儿,可恨都过去二年了,他的绵绵除了变得更漂亮了之外,似乎在另一方面还是没怎么开窍。
虽然不断安慰自己应慢慢来莫着急,可越是这般想,心里越觉得像有猫爪挠着得痒。低头瞧着那挽了简秀发髻的人儿,越是觉得好笑又无奈,心里边也是觉着这事儿也不好同她直接挑明了说,越想越别扭,不觉叹出了声。
这一声倒是让韵文终于回过神来了,原本脑子里还在仔细斟酌着同他解释的措辞,此刻是秀眉一拧,哼着声沉不住气地揪住了少年的耳:“都说了,不准再唤我绵绵,我都及笄一年了!你不嫌臊,我还要面子呢!”
袁宇吃痛,忍不住想伸手去捂自己的耳,却又担心自己这样不觉地摸了她的手,她若是生自己的气了,怕是还要不知多少日才能再见着她一面。小心思在心里边绕了好大一圈,这才终于有了决断,求饶着女公子饶命,那声音要多凄切有多悲凉。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去瞧她此刻的模样。
在他眼里,好像周韵文不论做什么都是这般软绵,叫人提不起气来,不愧是他阿娘当年给起的乳名,实在贴切。
袁宇揉着自己本其实并没有怎么被揪红的耳,笑盈着弓下身子,柔声问着面前的人儿,“什么都不同我说,我又当如何帮你?”
韵文扁了嘴沉着气,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终于才正了脸色。“我想逃。”
少年轻微挑了下眉,甚是不在意。“好啊,我带你走便是。想去哪儿?”
“离开周府,离开汝南,去洛阳。”
“这还不简单,去洛……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原本还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忽然整个人认真起来了。“怎么忽然想到要逃去洛阳了?是不是你阿耶又逼你去读那什么女训女戒了,还是他又要让你等那个根本就没有将你放在眼里的王家小儿!”
“那是琅琊王氏的正宗长子,我见过他的生辰八字,是春寒时节的人儿。你生于深秋,人家应当是比你年纪要大上些许的。”
韵文小心纠正着他的话,可少年脸色越发阴沉,隐忍着正欲发作,她瞧着心里发慌,只好着急忙慌地解释,好不容易将潜在危险重新堵了回去。
“诚然我是不愿嫁的,可阿耶若是知道我的想法,定然又是要将我关在屋里罚我思过,倒不如抓紧跑了的好,跑到他们根本寻不到我的地方,到时候谁爱嫁他谁嫁了便是,说不定先帝那会儿子的指腹为婚,到了今日便也不作数了呢,想来阿耶也应当是不愿看着我去那王家深宅大院拘束着一辈子的……吧。”
那身请了人家精细地绣了燕绕海棠连枝纹样的,就连锦缎料子也都是汝南少有的丝缎锦料水色罗裙,此刻在她手中被揉地皲皱。韵文就这般生扯硬拽地解释着,竟还将自己说得有些委屈了,满脸苦涩地望着他。“可你也知道,阿耶不曾教过我骑术,我一个人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好,都依你。”
韵文晃了神,预备却未能言出口的保证言语便也生生地堵在了嘴边。
她看着少年依旧是随意地倚靠在门框上,好似自己方才说得只是向他提出想要只猫儿狗儿一般轻松容易。
可这并不是件容易事儿啊,这人是不知道拒绝的吗!
愣神不过片刻,少年笑着用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既说都依你了,怎么还不高兴?那我们何时走,此刻可好?”
他手上虽不怎么用了力,却因是习武之人,原本自己的力道就要大于旁人一些,又落在平日里大多是娇生惯养的韵文身上,痛感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