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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1页)

人都是要脸面的,李玉竹的家长当着张文华母亲的面让李玉竹保证不再跟张文华来往,不久之后给李玉竹找了一个县里有钱有势的人家订了婚。事实证明,李玉竹跟张文华在一起根本没图什么,母亲却依然理直气壮地对张文华说,“你看,得亏我帮你闹了一场,她这么快就订婚,肯定不是正经人!这要是娶到咱们家当媳妇,那就是你们老祖宗的耻辱。”

那就是张文华最后一次回家,以后的时间里,他每月按时给母亲打一笔钱,逢年过节打个电话。他放弃了,不再奢望母亲理解他的感受,也觉得没有他母亲会活得轻松一点,那时候,孤独便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

第16章青春往事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老城街道低矮的灰瓦民宅,照耀着盘根错节的老树,照耀着磨盘上慵懒的老猫,照耀着树下乘凉的老人,也照耀着仅有的一条热闹商业街,时光似乎把古代的恬淡悠然全部沉淀在了土地中,即便时代更迭,沧海桑田,也会在每一年盛夏的骄阳里和严冬的大雪中蒸腾出来,抚慰人心。

三道河县城区不大,行政区划分成三个街道,老城街却不在主城区内。它是清朝时期三道河县衙所在地,因此得名老城。

现如今的老城早已看不见古城的痕迹,连断壁残垣都很少,唯有几座夯土堆外的护城河亘古流淌。城中多数人都搬去了十里之隔的县城,剩下的常住居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张文华就读的第四中学是一所初高中连部的学校,有它的存在才给这几乎被遗弃的街道吸引来学生和陪读的家长,也让那条破破烂烂的商业街始终保持着生机。

商业街距离学校不远,里面大杂烩般塞满了各种小买卖,日用品商店、菜市场、饭店、修车行、旅店、照相馆、网吧、棋牌社、农资店等等,其中新开的店很少,大多数都是张文华上学时期就存在的老店,张文华走在其中,感觉陌生又熟悉。

客常来客栈,店面很新,有点民宿的味道,张文华进去之后发现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小旅店,十五元休息一小时,标间五十元一晚,张文华表示自己要住几天时,老板娘的反应竟然很诧异。后来张文华想到,这个旅店的主要顾客应该是常开小时房的学生情侣,发挥着他上学时录像厅的功能。

屋子临街,还算卫生,张文华简单收拾一下,摆好日常用品,敞开窗子通风,然后前往县城取出四十五万现金,花两万块买了一辆二手汽车和一些提前想好的物品。

小县城里,二手车商基本都有黑背景,态度蛮横,而且一些车的来路说不清楚,不能办理过户手续,张文华装作外行,交上全款把车开走,没有纠结手续的事。老板以为自己赚了,却正合张文华意。

时间来到傍晚,暮色渲染大地,面庞稚嫩的高中生们肩披夕阳的柔光三三两两地散进商业街,或是吃饭,或是娱乐,张文华吃一碗面,带上白天买来的东西,直奔老城水库北山。

他始终认为挖出长命锁对碎光所做的事情没有益处,所以想来确认一下长命锁是不是还在,如果在,他就拿走,也就多一份主动。

老城水库是三道河县的水源地,水域宽广,群山连绵,受水源地保护政策的影响,山中人迹罕至。

张文华把车停在大坝下的停车场,背着钓鱼的箱子进山,箱子里装的是铲子、水鞋、手套、帽子和手电筒。

这个时节水库的水位很高,淹没了所有滩涂,水湾延伸进山与山之间的沟夹,老柞树的位置距离水边并不远。

天黑了,林中阴森,腐臭气息被闷在茂密的树冠下,让人很不舒服,张文华一边寻找埋尸地,不由得想起关于这里的一个鬼怪传说。

相传,在水库周边的深山中生活着一个怪物,有人说是美丽的女鬼,有人说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太太,但大抵是个女性,穿着一身白衣服,头发和指甲都很长,喜欢在夜半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夜钓人的身后,呆定定地看着夜钓人,夜钓人逃走,她就生吃钓上来的鱼,有时也出现在附近的公路上,吓得过往车辆车毁人亡。有人报过警,警察没能找到,也有人组团抓过,终究没有收获。

找到了,表皮漆黑的老柞树,比十年前更粗壮茂盛了些,树干上的那只“眼睛”也更大更鼓,向外流着黏液,好像隔着密林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流泪。当初张文华埋葬尸体时并没有故意选择这棵有标记的树,是在埋完李萱源才发现这独特的“眼睛”的,此时他想也许是李萱源冤屈的灵魂决定了今天的一切。

树下落叶腐败,零零星星的野草将其刺穿,抢夺着阳光雨露,就连张文华也辨别不出它曾经埋过东西。

戴上防护装备,清理掉表层烂叶,铁锹便轻松地插进黑色的泥土中,张文华心中忐忑,浑身被冷汗湿透,不断自言自语,“当年并不能全怪我,你死都死了,千万别搞什么鬼名堂。”

某种程度上说,李萱源的死真的不能完全怪罪张文华,毕竟是她主动约张文华前往案发现场的。

高中时期,张文华的班级有两个女孩是公认的美女,一个是李玉竹,一个就是李萱源。李萱源学习成绩不出前三,家庭条件不好,平时不怎么注重穿着打扮,但属于那种天生丽质的女孩,白净的面庞散发着清纯可爱的气息。李玉竹学习不好,但家庭条件比较好,早早地学会了化妆打扮,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男孩目光。

李玉竹讨厌李萱源,李萱源喜欢张文华,张文华喜欢李玉竹,所以张文华也不待见李萱源,自然也就不知道李萱源喜欢他。

高考前夕,大家即将各奔东西,青春的心难免会产生一些莫名的躁动和伤感,张文华觉得高考之后天各一方,如果再不向李玉竹表白可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便鼓起勇气给李玉竹写了一封情书放在李玉竹的书桌堂里,这封情书不知怎么被李萱源拿到了。

星期五的晚上,李萱源说自己心情不好,约张文华到水库边上走一走,张文华一开始不想去,可是李萱源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他讲。

因为担心被同学看到乱开玩笑,他们分别前往,一直到大坝背面才聚齐。他们沿着水岸边缘走,李萱源含情脉脉,问了很多关于将来打算的问题,张文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烦躁地催促有什么重要事情快点说。

水库边上有一座石头哨楼,遮蔽在树木中,上半部分坍塌,只剩下两层楼的高度,从内部的楼梯可以爬到上面的平台。

李萱源站在平台上的残墙前,望着远方,带着几分憧憬问:“文华哥,你最喜欢哪座城市呀?”

张文华没想过这个问题,随便说了几个。李萱源很认真地说:“那你尽快想好一个吧,一般一个人在哪里上大学通常就会留在哪座城市里生活,所以一定要提前做好选择,未雨绸缪。”

张文华很不高兴,“你这人是不脑子学傻了?大晚上的把我约到这喂蚊子就跟我说这?”

说着,他就要走。李萱源拉住他的小臂,脸突然红了,“我是想跟你说,你选择好了告诉我,因为我想跟你到同一座城市去。”

张文华呆呆地问:“为什么?”

李萱源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再次对上张文华的目光,“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张文华一愣,随即甩开李萱源的手,“开什么玩笑?我喜欢的是李玉竹,不是你,在我心里,你连她半点都不如。”

李萱源倔强地抿起嘴,“她有什么好?不就是会打扮嘛!我打扮起来肯定比她还漂亮,而且我学习比她好,将来肯定找到比她好的工作,到时候我可以照顾你!”

张文华冷笑,“她就是比你好!我看见她就开心,但看见你就烦!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外面的社会真的像老师说的那样学习好就啥啥都行吗?做梦去吧,像你这种书呆子只能给别人打工,像李玉竹那样的女孩才吃得开。”

现在的张文华肯定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了,但当时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像个战士一样维护了心爱的姑娘。

李萱源想过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没有想过自己在张文华心中这样一文不值,被气得大哭,“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呀?你给我道歉!否则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张文华再次走向楼梯,李萱源固执地拉住他,“你必须给我道歉!你伤害我了。”张文华觉得她不可理喻,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在这自取其辱,道歉没门儿!”

李萱源似乎下定决心挽回自己的自尊心,吼道:“马上给我道歉!要不然我就把你写给李玉竹的情书交给胡阿姨!”

胡阿姨就是张文华的母亲,受老一辈交往的影响,李萱源的母亲和张文华的母亲平时有来往,有时候张文华的母亲会从李萱源那里打听张文华在学校的真实表现。

张文华一下子慌了。他想象得到如果母亲看到这封赤裸裸的告白信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不怕挨打,可他不想听到母亲再说出“这辈子白养你了”“我活着真没意思”之类的话。高中三年,他好不容易在母亲面前表演出完美的样子,绝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他觉得情书应该在李萱源身上,便去抢,李萱源躲闪,平台在他们脚下“吱吱”发声,某一个瞬间,张文华抓住李萱源的领子,把她的上半身推到平台外,威胁道:“快点给我!要不然我就松手!”

李萱源很害怕,但那一刻,她忽然很想赌一下自己喜欢的男孩是不是真的一点不在乎自己,便没答应。

随后她跌了下去,高度大概只有五米左右,本不足以致命,但下方都是塔楼塌落的青砖,她的后脑勺刚好磕在一块青砖的尖角上,血色瞬间把她吞没。

张文华并不是故意松手的,那天李萱源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再傻里傻气,特别在校服里面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领子部分是蕾丝的,坚硬光滑的料子从张文华指间滑脱了。

张文华懵了几秒,跑到楼下查看,看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血,李萱源已经没了呼吸。他无助地盯着李萱源的脸,脑海中首先出现的是如果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多么失望,他落荒而逃,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水库中。

冰冷的水让他清醒,他想到情书还在李萱源身上,挣扎着爬出来回去寻找。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女孩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找到情书,他已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想到任由李萱源的尸体放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索性拖着她的尸体爬到山坡上的密林中,在老柞树下挖了一个坑,将其掩埋,然后回到塔楼下,用水把石头清洗干净,偷偷返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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