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报之?”商辂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面容紧绷,严肃道:“你死能如何?
是能让他们分崩离析,还是能还此地太平?!
只谈心性,事到临头一死报国,却于国无用。
说难听些,你与那帮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商辂每多说一个字,杨信民茶杯里的茶水都荡漾的剧烈一分。
到最后,杨信民身上的青袍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深色印记,而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死死捏着茶杯。
看着商辂那张年轻愤怒的面孔,杨信民突然有些感慨的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道:“你不懂。”
“我不懂,你”
“你确实不懂。”杨信民将空了的茶杯放在身侧,语气轻且坚定,“状元郎,天子脚下和大明边疆,是两个地方。
百鸟投林各不相同,不是所有人,都和你状元郎一样。”
“所以便要与其同流合污?”商辂愤然道:“如今大明情况如何,你我都很清楚!
但当今天子圣明,从谏如流,宽厚仁爱。
有此圣君在上,吾等岂能不倾力辅佐?
更何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行两面三刀之举,岂是人子所为?!”
“商辂!”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通,哪怕商辂是天子近臣,杨信民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冷声道:“我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状元郎!
你顺风顺水,三元及第,出仕便是翰林,未来板上钉钉的内阁重臣、三品大员。
但对这边陲之地,你又了解多少?
你说我空谈心性,只知一死。
那换做是你来坐这个位置,没有圣上青睐,你能如何?”
商辂一时语塞,盯着杨信民看了许久,突然躬身行了一礼,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轻声愧疚道:“还望杨公替我解惑。”
杨信民没想到商辂竟能退让,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语气稍稍和缓道:“广东一地,已成乱麻。
自洪武年后,本地豪强默默展,上下打点,现在已成盘根错节之势。
不是简单的砍几个脑袋、抄几户人家便能解决的事。”
“快刀斩乱麻?”商辂想了想问道。
杨信民长叹一声,摇头道:“只会让广东伤筋动骨,得不偿失。”
商辂双手并在一起,闭目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可杨公手里明明有了抽丝剥茧的关键,为何不现在交出来?”
杨信民动作一僵,面色微微有些泛白,良久才轻声道;“只是些猜测,当不得铁证。
而且就算是铁证,也不一定能彻底除掉那些树大根深的豪强,反而会适得其反。
若真把他们逼急了,闹起事来,十个黄萧养都比不上。”
听到这话,商辂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事?”
“圣上心性如何?”杨信民突然反问道。
“杨公问这个做什么?”商辂警惕道。
“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年轻,遇事难免有少年人的冲动。”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杨信民索性不再隐藏心中想法,直接道:“我之所以不愿在此时面圣,就是担心陛下冲动之下,考虑欠妥,以至天子威仪受损,甚至动摇国本。”
话音刚落,商辂便毫不犹豫答道:“杨公多虑了,陛下圣明,才智胜我百倍,绝不会做出不智之举!”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人对视良久,杨信民看着商辂那认真坚定的眼神,轻声道:“商翰林,此时可不是曲意媚上的时候。
稍有不慎,你我可就是大明的罪人。
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杨公觉得,我是那媚上欺下的小人么?”商辂连连反问道。“我今日能带着陛下金牌坐在这里,杨公难道还相信外面的风言风语么?”
杨信民闻言沉默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起身缓缓走到商辂身边坐下,轻声道;“说来话长,当年我初上任”
“开海?”
行在中,刘邦坐在床上把玩着银锭,诧异问道:“搞了半天,他们就是为了出海?”
商辂沉严肃的点了点头,沉声道:“陛下,杨参议所言非虚,此事确实事关重大,还请陛下移驾回京,从长计议。”
刘邦没有说话,而是在脑中快搜寻了一番关于海禁的记忆。
大明立国之前,江浙一带百姓和泉州一带商团都曾支持过张士诚等人与朱元璋争夺天下,加之倭寇猖獗,为防此类情况再次生,动摇国本,因此朱元璋下令海禁。
寸板不得下海,敢有下海通商者,一律枭示众,全家边卫成军。
除永乐年间,为搜寻建文帝下落,朱棣曾派船队七下西洋之外,一直持续到宣德年间,算是给海禁开了道口子。
但是到正统元年时,这道口子就被三杨给堵上了。
朱祁镇那小子好像也想过要重下西洋,可是被人以“有违祖制、空耗国孥”为由劝住,只能作罢。
这一大家子,还真有意思,叔叔把侄子的皇位给抢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