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第一次见识金陵城的繁华,他原是知道家中变故,琢磨着学那些穿越人士做点小生意。没想到,金陵城沿街店铺种类繁多,“涌和布庄”、“网巾发客”、“鞋靴老店”、“古今字画”,凡是他能想到的,皆无所不有。(注1)
最近的一家茶楼叫品茗斋,这茶楼沿河而建,一楼多有百姓喝茶吃点心,二楼则有读书人清谈品茗,集热闹清雅于一体。
甄栩跟着父亲进了品茗斋,对柜台上方挂着的牌子起了兴趣。这牌子上用黑笔写着大字,有“西湖龙井”、“君山银叶”等各类名品茶叶,还挂着些糕点果子。其中多是梅花糕、如意糕、千层酥类的传统糕点。
看到这千篇一律的甜食品类,甄栩心中一动。自己原就喜爱甜点,中式西式都曾试着做过,何不回家问问母亲,若是能卖了方子给茶馆糕点铺,也能补贴家中用度。
正思量着,忽然被人一撞,差点摔了一跤。甄栩蹙了蹙眉,回头去看,原来是个黝黑壮实的大汉。
“来两份如意糕,一份花生酥,再来壶上号的龙井!”那大汉似乎是一家四口来的,妻女坐去靠窗户的位子上,他牵着儿子,点了茶点。
甄栩看了,却觉得这一家四口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未及深想,见后面又有客人进来,他便要了两份点心,坐回甄士隐身边,对面正是那没甚礼貌的一家子。
桂花糕软糯细腻,千层酥酥脆可口。“爹,这茶楼的糕点滋味甚好,咱们也带回去给母亲尝尝吧。”甄栩仰头看向父亲。
“我儿喜欢,咱们便多买些回家去。”士隐许久未见儿子如此娇憨之态,捻须笑道。
父子正吃着茶,忽见对面男童呼吸急促。似乎仍是喘不上气,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面上还出现了许多瘆人的红点。
那家丈夫听到响动扭头一看,对着掌柜破口大骂:“店家,你这糕饼有问题!我儿子不过吃了几口,现在快要死了!”
旁边的妇人哭声震天“我儿子眼看就不行了,店家赔钱!我们夫妇半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大汉听妇人如此说,跟着嚷道“赔钱!陪我儿子丧葬钱!”
那两夫妇虽大声哭喊,却只顾着向掌柜要钱。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儿,拿着茶杯想给哥哥灌水,只是怎么也喂不进去,急的小脸上都是汗。
茶馆的老掌柜往这边看了眼,急忙招呼:“二小,快去寻大夫!快去!”
眼看着那男孩便要闭过气去,那夫妻二人却还吵着要赔钱,不管儿子死活。
甄栩疾步过去,把手伸向他的喉咙,压住舌苔。片刻后,男孩把刚刚吃的糕点吐了出来,慢慢地顺过了气,脸上的红点也没那么吓人了。
那男孩子缓过气来,听到旁边清脆童声语带关切“你可觉得好些了?”他费力点了点头,睁开眼睛看去,见救了自己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童,脸上带出现失望的神色。
听小童对掌柜说“店家爷爷,可有羊乳,拿些给他饮下吧。”男孩子又把目光挪向掌柜。
掌柜老眼昏花,哪里注意到他的神色。见不用背上人命官司,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甄栩拱手道“多谢小公子帮忙,我亲自去把羊乳拿来!”
那夫妻二人见儿子醒了,仍是不依不饶“我儿子虽然醒了,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掌柜的,你得赔我们二十两银子,我们要去瞧大夫。”
旁边的妇人拉住那魁梧男子的胳膊“什么二十两,这万一还要抓药,二十两怎么够。掌柜的,五十两,今天不赔,我们就不走了!”
“客人,您这可有些过分了,五十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两年的花销了。您且稍待片刻,我已让人去请大夫了,小公子先去后堂休息,大夫马上就来。”老掌柜打着商量。
“谁知道你请的大夫是不是与你们串通好的,赔我们五十两,我们自己取请大夫。”妇人冷笑。
老掌柜见这夫妻二人十分难缠,不欲生事,便让人去取银子。
甄栩拦住他,拿起一块糕点,问那壮汉“伯伯,这位哥哥可是吃了这块花生糕,才出现的症状吗?”
“哎,你这个小毛孩子,你懂个什么?”那壮汉凶神恶煞。
“哥哥是只吃了这块糕。”旁边四五岁的女童怯怯地应了一句。那妇人立即掐了她一把,捂住她的嘴。
甄栩向女童安抚一笑,又转向那壮汉“这位伯伯,我虽年幼,也认得几个字。曾有本杂书记载,花生虽有益无害,然有极少数人吃了便会面部起疹,严重者难以呼吸。方才,我坐在您家对面,见这位哥哥并不愿意吃这花生糕,仿佛是您逼着他吃的呀,您是怕他挑食吗?”甄栩假作天真。
“额,是,我是怕他挑食,你看他这瘦的。”那壮汉果然上套。
旁边妇人来不及拦他,只好赔笑找补道“我们这是忘了儿子不能吃花生了,这银子我们不要了,不要了。”
茶馆老掌柜听明白了,怒道:“虎毒还不食子,你们为了讹我,竟要害死自己的儿子!走,咱们见官去!”
那中年夫妇一听要见官,急忙就拉着儿女要跑,却在门口被两个衙役挡下。
“将这两人带到府衙去!”众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楼梯上走下来两个清瘦的文士。
这二人步履稳健,虽被众人目光注视,却气度从容,行止自若。
其中一个略黑些的,走到甄士隐面前,笑道:“这位先生,令郎甚是聪慧,不如劳烦二位与我一同前去府衙,也好做个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