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心里纠结很久,终于提出了这个自认为很难堪的提议。
“如果你不嫌弃我的屋子破旧简陋,可以先暂时住在这里,只需要给很少的粮食就可以了。”
他又道:“他们不需要梁米葵菜,只需要最粗糙的豆饭麻饭即可。”
姜珂忙问:“那您住在哪里?还有……他们指的是?”
郑伯转头看了一眼院中玩耍的蓬和蒿,布满沟壑皱纹的脸上透出悲伤,眼窝凹陷,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我要离开了,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老叟在邯郸生活了六十又三年,没想到最后却是死在异乡。”
“您的意思是?”
郑伯说出了一个让姜珂浑身血液凝结的消息。
“燕国对赵国开战了。可是吾壮者尽于长平,吾孤未壮,赵国是我的家,现在我要和蓬一起上战场,保护我的国家了。去坷,我的老妻,还有蒿,蒿的阿母,他们每日只需两碗麦饭即可。”
明明是阳光正好的天气,姜珂却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可是蓬他今年才刚十四岁啊。”
“蓬十四岁,他已经有拿起兵戈的力气了,老朽今年六十三岁,虽无法拿起兵戈,但也可以拿上木槌为将士们舂米。”
姜珂沉默很久,安慰道:“廉颇将军他是赵国最厉害的将军,您和蓬一定能活着回邯郸的。”
郑伯颤颤巍巍道:“我的严君死于中山之战,我的兄弟们死在平邑的战场上,我的两个儿子死于长平,我和我孙子没有得到玄鸟之神的保佑,已经不敢期待能活着回到邯郸了,只盼望能击退燕人,老朽死而无憾矣。”
郑伯认为,自己这一代人仿佛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生于
()战争,死于战场,连年的征战让这些命运不由自己的黎民黔首们变得麻木。
姜珂感觉自己要疯掉了,她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什么中山之战,平邑又是哪里?燕国攻赵,这些中学历史书上都没有记载啊,和长平之战相比,简直轻飘飘的,像是一粒尘埃。
可是这粒尘埃,落在历史中每一位活生生的人身上,就是一场残忍的血肉悲歌。
姜珂缓了很久,才努力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邯郸呆不长久,所以没有同意郑伯用粮食换房子的要求,而是选择给了他们一包刀币,就算是房钱了。
明明战争离她很远,她却感受到了那份残忍。
姜珂从郑伯家中离开,刚出院门,就看到嬴政站在一旁。
她问姜珂:“阿珂,你……后悔了吗?”
统一六国,意味着要比这还要频繁地发动战争,姜珂此时为郑伯流泪,日后定会为别的士兵流泪,可是统一,最忌讳心软。
“不。”姜珂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语气坚定:“我的心很坚定,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会为战场上的黔首哭泣,可是我们统一的步伐却不会停止。”
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到了战国,战争更是频繁,否则,难道七国那么大的地盘都是别人心善主动送的吗?
姜珂站在历史的前沿,用超越两千年的目光看这个世界,她知道只有七国统一,战争才会消弭。
郑伯和蓬上战场去了,姜珂他们和郑媪等人换了房屋,这个房屋面积比姜珂家大一些,共有三间屋室。
但屠门贾还是很坚决地选择在院子里住那个露营帐篷。
姜珂:……
不理解但尊重,你喜欢住就住吧。
两个月后,有秦使从咸阳来到邯郸,带来消息,秦王薨,谥称为“昭襄王”,其子安国君继位,立继承人子楚为太子。
秦国令赵国将在邯郸为质的秦国公孙政和太子妇送回秦国。
秦国使者来邯郸的第三天,姜珂在集市中游逛,她本想换些刀币,却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