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怪眼见严律已是下了决心要致自己于死地,也顾不了其他,张嘴吞下由一根树须送来的几粒胶囊。
这动作严律和薛清极同时看见,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见原本已处在弱势的山怪浑身气势大变,原本只是浑浊的双眸蒙上一层黑色,皮肤上树纹更深,连带着柏树的树根也同时体型暴涨。
洞中震动连连,跟赶上地震似的难以平息。
“不好!”薛清极当即收起剑,对严律道,“妖皇收收脾气,这地方毕竟是阵眼!”
严律也已看出问题,立即抽身回跃,却见树根比之前动的更快,转瞬便将他的灵火全部扑灭,继而攒在一处抽向身体还浮在半空的他。
薛清极御剑而起闪至严律身侧,一手搂住严律肩膀使其与自己更贴近,另一只手掐了几个剑诀挡下几股树根交错而来的攻击,仙门的压制之法勉强将这攻势化解。
攻势过猛,薛清极原本就因之前强开灵脉而略显虚弱,此刻脸色缺乏血色,心中被这攻势惊到,面儿上却不显,唇角含笑声音低沉道:“我早说过,这世上仿佛除了我,谁都可以背刺你一回。看这精怪的架势怕是早已忘了你当年留它一命的恩情,妖皇总在这些无所谓的旁人外物身上心软,实在令我生气。”
他这话说的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认定妖皇大人是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放着好好的优质肉不啃,倒对垃圾桶里的败类颇为照拂。
严律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空在这混乱的场合里细品薛清极话里的意思,顿感自个儿是晕了头,不耐烦又恼怒地瞪了这小子一眼,却抬手抓住了薛清极掐着剑诀的手的手腕。
因魂契而契合的灵力顺着手腕灌入,这腕部还残留着被树根擦出的伤口,严律拢得并不紧,还没他说话时咬牙切齿的力气大:“少说点儿废话,在我这儿还端什么游刃有余的架子。”
他的拇指按在伤口附近,手腕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但更多的却是灵力进入而来的热意和支撑感。
这感觉就像严律本人带给薛清极的感觉一样,绵绵无尽的支撑和温暖中夹杂着细碎的痛楚,但即便是这痛也令他难以割舍。
薛清极抿了抿唇,收拢心神:“它刚才服用的东西你瞧见了么?”
“和我们查的应该是一个东西。”严律冷声道,“看来找过赵红玫的那位‘神仙’也同样来过这里。老棉被逼着灌进去的那劳什子‘山神水’好像也是山怪自己服用快活丸之后的产物,本质上是一个东西!”
薛清极道:“我们在村中时从旅店老板口中听闻,曾有阴阳先生路过此地,上山观测风水后告知此地村长山神庙有灵,又将山神水的制作方法告知。这人倒是很有意思,是他先提出山神水并劝旁人服用,似乎是要引导着一切朝着如今的方向发展。”
“山民服用的水就是这东西。”严律的脸色愈发难看,“它等于是养了一批不断制造出供它吸取孽气的‘韭菜’,让活人给它和它那半死不活的爱人续命。疯了,它是真的疯了!”
两人说话间山怪的攻势也因薛清极所用的仙门之法暂缓,严律立即反手将薛清极拉住,搂住他的腰将人带进隋辨刚画好的阵中。
隋辨用最后的草木灰画了个只能容纳三人站立着缩进来的阵:“这阵毕竟也是仙门术,能挡一挡,但撑不了太久。”
柏树的树根在短暂的时间内又重新生长粘合,仿佛之前的伤害并不存在。山怪在树根的支撑下浮在高空,已没有了瞳仁的黑色双眸凝视着严律:“当年仙门将古树移栽至此,应当也没想到地下的灵气多来自于这洞穴。妖皇难道不眼熟吗?这树根愈合的模样和你何其相似。”
严律的身体愈合速度惊人,隋辨一开始还以为是妖族的能力,听闻此言不由一愣,看向严律和薛清极,见这两人都冷下了脸色并不回答。
“听闻妖皇当年曾弑神。”山怪幽幽道,“得来现在这不死不老的躯壳。”
隋辨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反倒是旁边儿的薛清极皱起眉,声音中带着不满和恼怒,低声质问严律:“你连这个都跟它说?”
“没有!”妖皇大人着急忙慌地辩解,“谁没事儿说这个!要不是我之前喝大了,你都未必知道。”
薛清极原本缓和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冷笑道:“妖皇可真擅长给人添堵。”
严律耳聋了似得转向山怪:“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地下洞穴也与妖皇情况相似,”山怪抬眼看向四周散乱的灵光,“据传是上古天地初开后不久,有上神寂灭在此地,身躯被黄土掩埋后数年化为此洞,柏树为吸取残存在此地不散的灵气便将根深深探入地下,或许也因此树根受损时愈合的速度也更快些,但自从我开始尝试将孽气挪来使用后,树根便几乎已可以不腐不朽了。”
它顿了顿,又道:“我已是阵眼的一部分,妖皇若执意将我抹杀,那这大阵的阵眼便算是毁了,大不了便将这洞一起毁掉,来年柏树再发新芽也没有可吞噬的灵气了。”
严律怒极反笑,兽瞳中金芒涌动,当即便要踏出小阵:“你这算是威胁我?”
还未踏出便被薛清极一把拉住,低声道:“它并未说错,当年境外境裂开,混沌灵气倒灌大阵导致阵眼开裂,大阵逆转运行致使许多同门被阵倒吸而死,师兄也没有办法,只能……阵眼若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中间停顿了一下,严律的表情瞬间僵住。
只能什么?他俩都很清楚。
只能以身堵住境外境,再由印山鸣坐阵大阵重新稳固。
印山鸣泡在水中不敢离开,眼睁睁看着从小玩儿到大关系最亲近的师弟殒命却不能挪动,直到照真前来接应。
而薛清极一直以修士之体和有灵之剑堵着那个裂口直至其闭合,裂口夹断了他半个身子,撕走了半拉魂魄,这才算是结束。
严律闭了闭眼,不去想当时接住那半个身体时手上粘腻温热的血液留下的感觉:“那就将这瘪犊子从阵眼上给扒下来!”
“我重出境外境其实一直奇怪,为何裂口竟然是在求鲤江附近,”薛清极又道,“现在想来当是作为阵眼的石雕在当年便没完全修复有了裂缝,导致阵眼不稳,吸引来了境外境,这才有了让我逃出的机会。妖皇若强行将它剥离,对阵眼的影响或许比你我想象的都大。”
这几乎算是陷入了死胡同。
薛清极却另有困惑,他仰起头客气地问道:“你似乎知道的比当年仙门更多,不知是何人相告?不如说说,让我就算是永世困在洞中也困个明白。”
他这脸与严律带上山的那些转世少年太过相似,山怪略感惆怅地瞅了他一会儿:“对我来说,还是痴傻的你更熟悉些。你现在倒是聪慧正常的模样了,但我却总觉得还是那时的你是你。”
“但对我来说,这才是原本的样貌。”薛清极笑道。
山怪眸中更是困惑不解,看了看严律:“所以我实是不懂妖皇为何要将那些痴傻转世带在身边,如果换成是洪宣,我是没法接受一个长得和他一样皮囊却认不出我的人日日在我面前胡晃。你瞧,我给你山神水,难道不是为你们好吗?”
隋辨小声嘀咕:“是吗?我咋瞅着洪宣不咋舒坦呢?就这都算长生?”
严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以免这小子把山怪刺激到,真得把阵眼给连累毁了。
他捂的慢了半拍,山怪的神色大变,下意识捂住身侧爱人的耳朵,好像他还真听得到似的,周身孽气暴涨,树根立即碾向隋辨起的小阵。
阵周灵气凝成的虚壁隐隐传来破裂声,山怪尖声道:“你既想知道是谁,那便留下,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
隋辨惊恐地看着自己起的阵逐渐被树根吸收压碎,却见另外两人面色沉稳,竟还能低声交谈。
“看来这人还活着,”严律冷声道,“活得还很好,所以它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
薛清极轻微点头:“此人知道的事情甚至多于仙门,更知道此处为某上神寂灭地,或许连洞中所谓‘山神’和‘山神之子’他也十分了解。难道真是与你我差不多的‘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