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非只是不说话,容色倦极了。
英俊的脸,秀长的眉睫,失去了做出表情的力气,就这么平直地看着她。
紧绷过太久,一旦松脱,就彻底垮塌下去,整个地破碎开来。
似乎散在风里,抓也抓不住。
他变得不言不语,也听不见呼吸。偶尔轻轻眨眼,不含任何内容。
秋沅去握他的手。
周恪非依然凝定?地看着她,没有回?应,不迎接,也没拒绝。
一双触不到底的黑眼睛,像是无机质的器物,容纳接受一切。
秋沅在病床边蹲下来。
全身力气都凝集上?来,她努力在说:
“周恪非,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为我活着,也可?以为我死?。但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
这不是平时的她。可?她逼着自己,张开喉咙,磨动生锈的声带,她知?道她一定?要说。
“周恪非。我,我很爱你。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不在爱你。”
“我要你为你自己,好好活下去。然后陪我,长命百岁。”
(二十三·上)
临近除夕夜,周恪非才获准出院。
重症监护室里度过一周,直接转到市精神卫生院的危机干预病房。这?里是封闭式管理,每周只有十分钟的探视机会。护士看他长得好看,有次还多?给了五分钟时间。
其实没什么区别。因为周恪非头颈微垂,一径低眉敛目,对外?界根本?没有回应。
每逢探视,秋沅就和他坐在病床边。手挨着手,但谁也没有更进一寸。
病房经过特殊改造,四面都是绵柔的墙壁,病床和矮柜也缺少?棱角。看上去是一个软嫩通圆的婴儿房,只是色彩冰冷,单调的鸽灰雪白。无论从里还是从外?看,都像在冬季。
秋沅没有说?过很多?话,言语是她?所不擅长的媒介。他们之前的相处,她?对周恪非讲述过许多?自?己,也是他鼓励引导着她?,慢慢往外?倾吐。
周恪非从前总是微微笑着的,耐心而专注在听。而现在她?努力地说?,把胸臆绞拧着,经历和思考都转化成语言。而他静静地听,脸上和眼底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的光整润洁,像在醒着做梦。
每次从病房离开,秋沅总是有些茫然。
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以前的她?尖锐,果敢,浑身滚烫的勇气,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把前路看得非常清晰。
如今才知?有人挡在她?前面,拦下?所有可能发?生的飘摇和畏怯。这?些年?他不露面,却守在她?人生的每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里面。
这?段时间里,蒋阿姨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年?岁大了,到底没逃脱上次意外?的糟糕后果,中风和脑梗发?作几回,人已经缺少?基本?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