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休息,女生们三两围坐。秋沅一个人伏在课桌上,余韵未平,她忽然感到目光,落在她身上动也不动,触到皮肤似有实感。
抬脸是周恪非来不及收回的双眼。
可以说是第一次,秋沅将周恪非仔仔细细看了清楚。
他的皮肤光洁,鼻梁处尤为细透,被一块形状优美的骨头从下面撑起来,下面是两页色泽浅淡的薄嘴唇。
秋沅视线上游,然后他们四目相对。
周恪非应当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偷看被捉住,他似乎有些苦恼,更多的是难掩赧然,对秋沅歉意地微微笑。他的眉毛和睫毛都浓,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这时天气在转暖了,窗外煦煦和光映在他眼底,也成了温润朦胧的春色,一下子将她蒙去里面。
如此光景,如此情状。她不知为何觉得心腔在振,狠狠朝他一瞪,马上把视线断在眼里,回过头去。
上课铃响,胸口还在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你刚才为什么在发抖啊?”
坐在她后面的男生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偷偷用笔杆敲她肩头。似乎是叫成叙,据说家境非常好,因而尽管他本人上学只会闷头看些课外书,还没有任何足以称道的特长,却也进了这所本地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
“不关你的事。”秋沅侧过脸,小声说。
-法国里昂校内心理援助录音02-
我有没有说过,她其实很美?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并不是她最美的年纪。只是那次偶然对视,让我发现秋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不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把它当作独属于我的一个小秘密。从那天开始,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我开始留意起秋来,这个好像一直独来独往的女孩。
这是我第一次分出精力,勾留在其它地方。
不,秋也不是完全孤僻。至少在刚升到初二的时候,她在班里有了一个朋友,叫作成叙。与其说那是一段友谊,不如说成叙单方面黏着她。
时间长了,班里有些风言风语。
是喜欢吗?在我看来,或许并非如此。成叙喜欢追逐不合流的秋,享受那些惊异和疑虑的讨论。他喜欢的是特立独行。
无论如何,有一天清晨,同学们三三两两出了教室,准备早操了。我留在班里准备国旗下演讲的文稿,忽而听到门外有人经过,是成叙很认真地对秋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很漂亮?”
我在心里不服气,悄悄说,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我和秋真正发生交集,也与成叙有关。
该是初三的时候了,那一阵子班里流行的小说叫《射雕英雄传》,不知道我的翻译是否准确。是成叙带到班里来的,他十分慷慨,借给男生们四下传阅。
到我手上时,已经经过了许多双手了。
是个并不相熟的男生,在放学铃声响完后凑过来,神神秘秘将这本小说用语文书掩着,一把撂到我桌上。
我说,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兴趣。
但是那男生过分热情,硬是要塞进我的书包里。我和秋不一样,我不懂得该如何推脱拒绝,只好背着那本书回了家。晚上做完功课,我把作业本收回书包,无意间瞥到那本书的封皮。五彩斑斓的,画了许多缥缈出尘的人物。和课本完全不同。
鬼使神差,我把那本书取了出来。
很奇怪,里面有一页被他人翻了又翻,折了又折。该是这个年纪的男生最乐见的情节,所以被翻阅了许多遍。我一展书脊,就自动摊在那一页。
那一页讲述的,是女主角误将一名男性角色当作自己相恋多年的爱人,并在睡梦中遭到侵犯。我看得似懂非懂,却也不自觉面红耳赤。这感受异样且陌生,我难以理解,却知道这是不对的。
这时已是深夜,我撇开这本书,匆匆睡去。
催醒我的是母亲的震怒。
每天清早,她会亲自叫我和妹妹起床。这天来到我房间,意外发现桌上平铺着一本小说。她细致通读了文字,又难免发现页面上明显的折痕,心下认定是由我所为,当即怒不可遏。
如果您见过我母亲,您不会对我那时的怯弱感到意外。她平日里高雅随和,很少会展露这一面。
我只好解释,说这本书不是我的。
她将书页向前翻,扉页上写着秋沅。字迹淡且潦草,将这个名字写了好几遍。
我的母亲沉着脸,收了书,告诉司机晚些出发,她要和我一道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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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秋沅的作息常年昼夜颠倒,是以纹身店的营业时间通常也在下午到凌晨。今晚回家之前,她才接待了最后一个客人。
是个音乐制作人,姓姜,老熟客了。音乐还没做出多大名堂的时候,他这满背蛇鳞纹身先一步爆红网络,就是出自秋沅的手笔。
老姜想在手臂上纹片红枫叶,以纪念去年那个他声名鹊起的秋天。
店内的音乐依然出自年年最喜欢的乐队,所以音量开得很高,盖过了机器枯燥的嗡鸣。秋沅在作业灯下仔细操作,老姜穷极无聊,又深知她不多话的脾性,索性拧着脖子拖年年谈天。
“就这个乐队,我前段时间还合作过。他们那个主唱,你知道吧,叫易燃的,最近火得很。”
一听这话,年年顷刻亮了眼,一扫之前的困倦,声音也像是雀跃地从牙关蹦跳出来:“我知道!我可是她粉丝,铁粉。老姜,你什么时候帮我要个签名嘛?”
想是存心逗弄小姑娘,;老姜这时反倒拿起姿态:
“之前我倒是听易燃说也想弄个纹身。到时候你自己管她要呗。秋老板最近有没有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