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约会,改天再聊吧。”
“那你给我个联系方式——”
见王悯还想跟过来,秋沅拉住他说:“去车里。”
周恪非的车就停在不远的路旁。被她牵着手快步走去,他连指尖都不敢乱动。
进门落锁,车子开出两个路口,秋沅才看到他微红的耳根。
多么奇怪。已经是这样的年纪了,也做过最为亲密的事,却还是会为了牵手而脸红。
道路尽头,夕阳正在斜下。砂粉色的融光,紫橙色的游云,乱哄哄地拱成一个错杂的傍晚。
周恪非用眼角的余光看她。车窗撤开一道缝隙,秋沅点了根烟在慢慢地抽,似乎没有交流的意愿。店里的熟客是周恪非的旧识,对于这样意外的巧合,她也并没有任何探知的兴趣。她是个心绪坚定的人,所以很少提问,缺乏好奇。
于是总是由他来主动叙说:“小时候去很多比赛,经常遇到王悯。他家是钢琴世家,他从小就是天才。后来碰到我,总拿亚军。”
秋沅想了想,从久远的回忆里找出这个人:“哦。他就是你说的王亚军。”
语声停了,两人都有些恍然。这一番谈话,好像回到学生时代,他们总是如此。周恪非本是很好的倾听者,因为家庭的约束严苛到紧绷,他没有任何展露自我的余地,而到了她面前,却总想要把自己完完整整地表达给她听。秋沅习惯于独来独往,对什么都少有好奇心,却也愿意聆听他的一切。
少年的周恪非光彩非凡,每当他为了国际赛事缺课,都会带着礼物和奖杯一道回来。零散精巧的小物件,悄悄塞给秋沅,然后将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全都告诉她。
“第二名还是王亚军。”他总是这样说。
第一名是谁?秋沅并不去问,因为答案一成不变,她知道。
街景被遮光膜滤成淡淡的茶色,秋沅认出这并不是绕回家的路。
随即听到周恪非问:“今天要不要去我那里?室友出差,刚好。”他顿了下又说,“上次……没来得及留你。”
上次是他生日,在公寓里的惊喜派对,他们仓猝重逢。他的朋友怎么会认得她?秋沅没有问,周恪非也没有提。
这是秋沅第一次去到他的公寓,没有了装饰用的气球彩带,出乎意料极致简单,几乎切割掉一切为生活增色的部分,保留着原始的纯白。很难想象,苏与南那样花孔雀一般的人也会住在这里。
似乎能读到她在想些什么,周恪非说:“那边是小苏的房间,像动物园。”他整个人是放松柔和的状态,声音里含着笑意。
“我先去洗澡。”秋沅淡淡说。
不等周恪非回应,她先行走向浴室,将他晾在原地,甚至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对于和周恪非的关系,秋沅已经打定主意。
身体的亲密是互相慰藉,更多的是她在索取,而需要共同付出经营的恋爱关系不在考量之内。或许并不是不再相爱,只是她不愿再次经历少年时的轮回。
青春的热恋和逃离最终惨烈收场。周芸不择手段,而周恪非不告而别。
她去拉浴室门,用了些力道,没拉动。
里面传出懒洋洋的男声:“你房间不是有浴室么?”
门一开,里面是穿着轻金色丝质睡袍的苏与南。他眼露诧异,和秋沅面面相觑,又越过她看向后方的周恪非。
“机票改签到明天了,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事吧?”苏与南挑了一下眉毛,半开玩笑说,“要么,我去住酒店。”
秋沅点点头。
“那你走吧。”她讲得干脆,转脸又问,“周恪非,你的卧室是哪间?”
“……”
苏与南把接下来的话抿在嘴唇里。经过这几次短暂接触,他对单秋沅的性格多少有了些了解。她的直白十分纯粹,不含任何恶意,因而显得尖锐,好像谁碰见她都得钝下去一点。
她简单冲洗出来,苏与南非但没走,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咖啡。听她走近,眼也没抬,伸手摸到遥控器:“看不看电视?”
秋沅当然不会催他离开,左右看了看,坐到沙发另一角:“周恪非呢。”
“他出去了,说要去买花。”苏与南说,“你喜欢粉色啊?听他打电话问了好几个花店,就要这一种玫瑰花。”
头发吹到半干,还有水珠凝在发尖,坠不住重量,一滴一滴落在心里。
怎么忽然送花给她。
“我没有喜欢的颜色。”她简单回答。
苏与南好像并不允许他们之间出现沉默,按了两下遥控器,又说:“看看这个,以前的录像,我刚找出来的。我们有个玩得好的朋友,叫津西,出去玩拍了好多视频。”
电视屏幕里花花闪闪,画面是几个男生一道出游,这些面孔里她只认得苏与南和周恪非。
应该是冬天,周恪非穿着毛呢大衣,戴一条驼色围巾。
视频只是简单的记录,没有任何镜头语言。欧洲之星列车停在伦敦的圣潘克拉斯火车站,他们出了月台,看到两侧尽是商店的玻璃橱窗,里面摆放着镀银胸像,锡烛台,大捧色泽浓艳的鲜花,装帧规整的新报纸。越过扶梯的入口,走道中央是一台老旧的钢琴。漆面已经剥蚀,露出下方木料的纹陷。
周恪非一路安静,唯独好像对这台钢琴多看了几眼。
男生们簇拥进店里买纪念品,周恪非挑中一顶高礼帽,黑色毛毡质料,似乎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你猜他买这个是要做什么?”苏与南忽然问她。
视频断断续续,内容零碎,很快给出答案。他们住在摄政街附近的酒店,每天睡到中午起床,这时的周恪非总是不知去向,短信联络了以后才回酒店,参与接下来的行程。几人好奇极了,有一次特地起早,一路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