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了新京,按照规定,列车长还有乘警他们第二天还要跟着这辆车回到大连北站才能休息两天,所以在已经改名叫新京的原长春站程延只有不到十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至于休息地点,满铁并没有给他们准备专门的职工宿舍,再加上他们都没有亲戚在这里。
所以除了藤野这个日本人可以借住在日员宿舍外,其他人包括列车长老孙都只能如同往常一样在新京站内的铁路工人大通铺里睡上一觉了,连个被子都没有,只能盖着自己的棉大衣。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出上两块绵羊票子也可以在烧着火坑的站前小旅店住上一个晚上,可又有谁舍得花这个钱呢。
虽然不舍得多花两块钱,但饭还是要吃的。
等旅客都下了车,行李车厢也空了,程延终于闲了下来,带着方恺、王警士还有另外两个见习警一同去站前的孙记火锅店吃饭。
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一下他大难不死,反领了一千块赏金,至于列车长老孙还有藤野,他会在其他时间再另行请他们,这时候就算请了,他们也不会掺和进来。
“这个冰天雪地的,让咱们在站内大通铺里熬一宿,也可亏他们想得出来,为了节省开支也真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连烧个煤都不舍得,我看了那灶糛里烧的都是玉米棒子,而且就烧那么一小会儿。”
方恺一如往常跟着程延抱怨道。
“没办法啊,上头花钱太多了,只好从我们这里省了,你看那些满铁的董事们每次坐车,又有哪次不是坐343次的软包厢呢,一次花费就够我们住宿小半年的了?”程延无奈地笑着说。
“是啊,还是程哥大方,用命换了这点钱,还要请客,我都不意思吃了。”
王警士忙不迭的说,他已经来三四五次车快十天了,今天人好不容易集齐,本来应该请大家吃一顿的,但这个王警士也是一个穷苦人出身,在满铁警察学校读书欠的债还没还完呢,那会请人吃饭。
如果还在牛庄北站,他一定会以家中有事为由拒绝这次邀请以免要还人情,但现在在新京,他也不好再推辞了。
“我去拿张照片,半个月前就照好了,结果出了那档子事,晚拿了快十天了。希望照片还在?”
程延走到临近孙记火锅店的小巴黎照相馆门口时,像突然才想起此事,随口说道。
“好的,程哥你快去吧,我们在孙记等你。”
方恺先抢在众人面前说了话,跟着程延半年,方恺已经摸透了程延的脾气与习惯。
“小方,你帮我招待哥几个一下,记得我付账,谁也别跟我抢。”
程延这话等于没说,三个见习警补助还不到8o块绵羊票子,又没外快,连吃饭都成问题,那有什么钱请客。至于王警士就不像一个能掏钱请客的主儿。
程延走进了小巴黎照像馆,拿出一张小票,里面的店员自然就给他拿出了照片,整个过程什么话都没讲,程延也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了,否则作为联络员的店员会找理由带他到里面告诉他。
离开了小巴黎照相馆,还没等程延走进火锅店。
这时候,他就看到了新京站一个比较熟悉的朋友,也是警察何清,这个何清嘴里叼着一支烟正走着。
似乎突然间才看到程延,连忙喊道:“这不是程老弟吗,好久没见你了,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我问过方恺,他也不跟我说?”
“哈哈哈,在鞍山有点事儿,耽误了十多天!”
“难得见到你,走,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我觉得上次我们在那家吃的就不错,大冬天的,吃着火锅心里都暖和。”何清提议着说。
“不瞒何大哥,我跟几个同班的兄弟今天约的就是那里,都是345班次的兄弟,藤野警尉也没来,一起吧,今天我请客。”
程延不等这个何清再说什么,就拉着他一直走了进去。
做为新京站前的饭店,孙记火锅店里人实在不少,但多是火车站的职员、警察或者是找他们办事的人,旅客则很少。
“今天沾几位大连兄弟的光,我也讨口饭吃。”
何清坐下后,现另外四个人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也就没太过寒暄,而因为有了何清这个外人,那四个乘警也很默契地没讲前段时间火车上生的事情。
除了因为藤野禁止大家将此事外泄,还因为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可能整个新京站的人都知道了。
“三斤牛肉、三斤羊肉,三斤五花肉要切薄一点,三斤冻豆腐、三斤猪血肠,丹东来的冻虾爬子也来三斤,酸菜的锅底,再来一盘猪头肉,三斤高梁白。。。。。。
嗯。。。。。。再来盘花生米,一盘萝卜丝拦干豆腐丝。先上这些,其他的一会儿再添。”
程延特意要了个包间,这时候火锅店里的菜也以肉类为主,至于新鲜蔬菜这样的店是不可能有的。
孙记火锅店的火锅汤料确实不错,而高梁白劲头也格外的足。三十八度的高梁白喝着度数不高,但后劲却很大。有的人一次能喝一斤甚至两三斤高粱白,可是事后可能会醉上好几天。
程延知道何清就好这一口,刚开始的时候何清还推辞,但火锅不错,他见程延跟他一样喝得畅快,哪还忍不住?
酒酣耳热,再加上在包间里虽然也有四个乘警,但除了一个警衔不高的王警士,剩下三个都是见习警,都是自己吃着自己的,没有人敢打扰已经是警尉的何清跟程延说话,他们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还是你们当站内巡警舒服,每天就到站内转上两圈,每天至少可以下班回家休息了。不像我们这些跟车的警察,动不动就要跟车好几天,等回了家,也不是回自己的家,只能在牛庄候着,两三个月才能真正回一次老家。”
程延抿了口酒,很是感慨的说。何清是新京站警备队的人,由于他的老子就是新京警察厅的一个科长,所以多少在车站大家得给他一点面子,工作也比较清闲。
“我们也就是看着舒服,天天在站里边站岗、巡逻,有时候碰上达官贵人要坐火车,我们就得提前给人家清道,稍慢一点,就挨一个大嘴巴。。。。。。
我就服了,在这里挨日本人嘴巴,我认栽,可是一些满洲官员也动不动就脾气。。。。。。
甚至上一次那个皇帝的老子经过车站,皇帝的卫队来接太上皇,我们侍候着稍慢了一点,警备队长就挨了一个大耳光。。。。。。
结果呢,到好,日本又来了,说什么,那个载什么沣来新京没经过关东军司令部同意,是非法入境,我们私自接待,良心大大的坏了。。。。。。。
我们队长又挨了两个大嘴巴,你说这个嘴巴挨的,找谁说理的。你们在火车上多威风啊,就算有宪兵上来检查,也就那一会儿功夫,还有外勤补助,再随手带点私货一次就顶我们一个月工资了。
对了,那个张富贵张队长,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让他带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找谁要的,我可是付了定金的,兄弟,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整个包间的警察都听到了这个何清的话,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都看着程延,不知道他又应该如何回答。
“你说的那个张富贵,你就别找了,也别心疼那点钱了,他。。。。。。。”
程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在车上走私,给毙了,你应该高兴,他还没来得及把你供出来。你认识的那个老杜,都给调到一个只有几个人的五等小站守着了,据说半年也别想回家一趟。”
听着程延的话,那个何清心里一下子受了很沉重的打击,看来这一次他的损失应该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