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了,问老贼王:“你玩过华容道么?”
老贼王一愣:“什么华容道?老子只知道茅山老道!”
少年嘴一撇:“这个都没玩过,土老帽。”
老贼王刚要火,想了想忍住了,他知道在这少年面前占不到一点便宜,索性就闭嘴了,不过闭嘴之前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子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都多,玩的东西比你见过的都多。”
少年没生气,凑过来,笑嘻嘻地说:“师父,你还有啥绝活?”
老贼王一愣,随即警惕道:“我不是你师父,你小子一笑准没好事,滚,离我远点。”
老贼王不能不担心,这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几十年练就的两手绝活被眼前这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全部学去了,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少年的学习本领太强,强得出他的认知,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不计其数,可是没有一个练就了自己本事的十之八九,最厉害的勉强也就有他七成的功力,可眼前这个毛孩蛋子,他娘的竟然越了自己,这怎能不令他大骇。不过骇然之余,他还是有些惊喜,甭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有个传人了,虽然没有师徒的名份。
少年攀过来,那样子真的像一个懂事的孙子,他笑嘻嘻地说:“别凶么,你教我也不是白教的,咱爷俩毕竟有缘,等你岁数大了我孝敬你。”
老贼王躲开少年:“别、别、别,你他娘的净给我灌迷魂汤,等你孝敬我,我他娘的早埋土里了。再说了,你凭啥孝敬我?咱俩没关系呀。”
少年神色一正说:“咋没关系呢,你就是我师父呀!”
老贼王摆摆手:“你可拉倒吧,我可不是你师父,愿赌服输,我是打赌输给你才教的你,不算师徒,再说我也不敢认你这个徒弟,他奶奶的,小小年纪净给我设套,我有时就想,你他娘的是什么变的呀,诸葛亮还是孙猴子?唉,我认栽,你离我远点,我清净一下。”
少年大人似的叹口气:“你说你老人家咋小肚鸡肠呢,我不愿意学你的那些下三滥什么赌术什么开锁术吧,是不是你硬要我学的,说什么就当解闷,还说什么艺不压身,你说说,我求过你么?”
老贼王一瞪眼,随即又闭上了,少年说的确实不假,他当时就是无聊,这才叫住路过的少年。少年确实不想学,而且小大人一样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胸怀天下,救黎民于水火,而不是学那些鸡鸣狗盗之徒的雕虫小技。少年的一句话当时差点气歪老贼王的鼻子,可是,又不得不对少年刮目相看,这个年纪说出如此大人的话,大人想必也不简单。
少年看老贼王不说话,他又往前凑了凑,笑嘻嘻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你毕竟教过我,老古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个师傅我是记着了。”
老贼王摆摆手:“你可拉倒吧,我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徒弟,咱俩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小子不坑我就算烧高香了,还孝敬我,你要是能喊我一句老头我就知足了,至于师父,那还是免了吧。”
少年又嘻嘻一笑:“你这就不好玩了,好好好,不说师徒,咱俩是难友吧,一个牢房待着,不是难友说不过去吧!”
老贼王翻了翻眼皮,没吱声,他已领教过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家伙的本领,遇到这么个小鬼头,打不得骂不得,弄不好还被耍,还是少惹为妙。
少年看老贼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口气说:“您老人家咋跟我一个小孩一般见识,不就是打赌输了么,有啥,大丈夫能屈能伸么,我是看你闷的慌才过来陪你的,你以为我没事?我读着书呢,累了转一转。”
老贼王突然心中一动,他反过来往少年跟前凑了凑,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共……”
底下的话他没说,少年肯定懂。可是少年的表现又乎他的意料,少年一脸懵懂的样子他问:“共什么?”
老贼王一急,压低声音说:“共产党啊。”
少年笑了,左右看看:“别提了,我跟我爸刚下火车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我哪知道什么共产党啊。”
老贼王指着少年说:“那你爸一定是,不然为什么抓你们!”
少年嘴一撅说:“我哪知道啊,我爸说来上海会朋友的,哪想到刚下火车就被抓到这里来了,真是冤枉死了。”
老贼王说:“那你爸呢?在哪个监区?”
少年说:“就在这个监区,在最那头呢。”
老贼王说:“他不急?都关了一个多月了。”
少年说:“咋不急呢,都瘦了好多。”
老贼王同情地叹口气:“也是,搁谁都会瘦,你爸怎么说?总不能在这呆一辈子吧,就是真的是那个,要么杀头要么判刑,这么关着算什么!”
少年又四下里看看说:“我爸说了,快出去了,他朋友在外边活动呢。”
老贼王喔了一声,他不相信这么聪明的孩子的老爹会是一般人。这样想着,老贼王不由地再次打量起面前这个少年来,白净的脸上一双如黑漆点过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从面目推断,这孩子的父母肯定也是相貌非凡,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至于本事,想必也是了不得,因为这孩子竟然会说日本话,而且说得溜极了。
老贼王突然有些悲伤,想想自己漂泊一生,虽然也曾吃过喝过看过玩过,可竟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这让他平生出一股悲凉之感。老贼王长长叹了口气。
少年问道:“咋了?有心事?我爸说了,男人不要叹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头掉了碗大的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老贼王摇摇头,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正所谓烦恼上心头,别人未必知。
少年也摇摇头,一副随便你的表情,爱说不说,不说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