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听言,脸色忽然一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筠拦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臣便代替犬子谢皇上赐婚。”
殿上几位重臣家的女眷听了此言,皆矜持地低下了头,像是等待一道圣旨宣判,能将自己许配给赵棠将军。
姜醉眠一直低着头,并不想知道皇上究竟选了哪家的女眷赐给赵家。
她并不知道的是,赵棠的视线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注视了好一会,像是有些许的愣怔。
他一定是眼睛花了,不然怎么会在殿上看到眠儿的影子。
皇上似乎也在考虑究竟要将谁赐给赵棠,而满殿众人也无一人敢打断皇上思绪,便都安稳坐等旨意。
姜醉眠瞥见了旁边户部尚书的千金,生得花容月貌柔美娇弱,虽然也是害羞的低着头,可是一双美目流转,却一直在悄悄偷看殿上的赵棠。
姜醉眠心想,这样的身份,倒是与他相配。只是户部尚书与厉丞相交好,而厉丞相又与赵筠在朝中分庭抗礼,私下水火不容……
殿中正安静着,却忽然听见紧闭的殿门被人从外一脚踢了开来。
一身玄色金丝滚浪锦袍衣袂翻飞,不急不缓,踱步进殿。
俊美无俦的面庞被殿内通明烛火映亮后,仿若四周众人都悄然失色,一双狭长凤眸此刻敛尽阴戾煞气,只用幽深眸色扫遍殿内众臣,与生俱来的矜贵邪魅令人炫目。
而那双凤眸在看见了缩在角落中的一道纤细身影后,忽得眼角眯了眯,定定地望过来一眼,眸中像是带了无尽玩味和势在必得的掌控,随后才走到了金殿正前方。
连行礼的姿态都倦懒:“儿臣来迟,望父皇恕罪。”
皇上对此像是早已习惯,语气中也带了些无奈:“行了,来了便好,快入座吧。”
眼见着来人坐在了几位皇子和公主之座上,殿内众臣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纵情声色,从不在意权势地位,也鲜少在外臣面前露面的七皇子——陆昭珩!
朝中甚至很多大臣都没见过这位七皇子的尊容,关于七皇子是如何庸碌无为只知享乐的,他们倒是听说了不少。只不过七皇子生母早逝,他也从小跟着不得宠,皇上想来也没对他寄予过厚望,只要少惹事端便也是了。
陆昭珩落座后,视线越过众人,独独落在厉丞相府上的一位小侍女身上。
姜醉眠也恰好抬眸,隔着层层人群,与那道深沉眸色对视上,那双凤眸中分明透着阴狠邪佞的冷意,却还轻轻牵扯着唇角,笑着望她。
姜醉眠方才锤如擂鼓的心跳骤然停了片刻,她整个人也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捏住了咽喉,狠狠握在了掌心里,被人肆意揉捏把玩一般。
她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背已经渗出了层层冷汗,双手无意识攥得紧紧的,尖尖细细的指尖也深刻刺痛着掌心嫩肉。
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得住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仪。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仇人,竟然会是当朝七皇子!
多么可笑,他居然会是皇上的儿子,高高在上无比尊贵,捏死她恐怕也像捏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她如今还能如何报仇雪恨?仅靠她一人单薄微弱的力量,如何能与皇家相抗衡?
那时候的父亲,不也无力相抗吗。
皇上当众宣了旨,果真要将户部尚书家的千金许配给赵棠,并且为两人赐了婚。
姜醉眠咬紧了唇瓣,口中已经弥漫开淡淡血腥气息,她控制不住酸涩的泪意,只能睁大眼睛,希望眼泪能慢点掉落下来。
等到赵棠和户部尚书千金齐齐谢了旨,皇上命众人可以随意些了。
姜醉眠跟厉云川说了句自己出去透口气,便转身匆匆跑出了殿门。
假山
御花园内果真花开遍地,纵使外面寒风凛冽,一踏入温泉池水笼罩的地段,便觉袅袅雾气温暖舒适,鼻间满是弥漫花香,当真妙境。
可此时的姜醉眠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
今日百花轻殿内设宴,附近宫殿的宫女太监们都被召去了殿内伺候着,这会儿外面倒是清净得很。
她方才跑出大殿的时候没看清楚,险些掉进一个藏匿在花丛中的温泉池里。
瞧见四处无人,她便坐在了温泉池边,脑袋埋进了臂弯里,整个人都被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深深笼罩住。
从看见赵棠的那一眼开始,到皇上当众为他赐了婚,再到忽然得知陆昭珩原来是当朝皇子。
这一切都在今夜发生,而她在来此宫宴之前,心里并没有做好一丝准备。
她诚然来此是抱了不该有的幻想,憧憬着或许棠哥哥还记得自己,或许时隔十年他们还可以相认。
可如今看来,赵棠早已将她忘得干净,甚至不久之后,他便要遵从圣旨与户部尚书千金成婚了。
那个幼时单纯美好的梦境,原来早就随着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被烧成灰烬了。
若只是如此,姜醉眠并不至伤心至此。
更重要的是她今晚总算知道了陆昭珩的真实身份,先前他竟然埋藏的这样深。
面对这样一个身份地位都如此显赫的仇人,姜醉眠更觉手足无措。
她要如何才能为叔父叔母报仇?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了……
想到这里,姜醉眠只恨自己无用,若报仇不成,那她独自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骤然从纤细眼尾冒出,随后顺着柔美脸庞滑落,“啪嗒”一声,滴进了面前冒着热气的温泉池中。
“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