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夫人能做出这种事情谢姝并不意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道:“既然是尤夫人自己选的,那你过来找我是做什么呢?”
“如今外面的传闻很不好,都是说夫人没有德行的。若是被休了,尤府又容不下她,她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东春哭道,跪着磕头:“姑娘帮帮夫人吧。”
新生
谢姝道:“若是我回到谢家,可以请父母在家中为尤夫人留出一个居室,若是父母不同意,我也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你也不必求我。”
东春半晌没有言语,过了会儿,在原地抹起泪来。
谢姝心头烦闷,走到屋外去,天光大亮,没有风,堵得人心口生疼。
孔鱼跟着她出来,将一条沾了水的手帕递给她,谢姝擦了脸道:“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孔鱼知道薛府的纠葛,自己叹了口气:“她自己愿意,谁又能帮了了呢?如若她真的觉得欠了她娘家人的,照我懒,依着她去随了她的心思最好。”
谢姝沉默了会儿,声音也有些低沉:“依着尤夫人的性子,怕是…”
孔鱼说:“生死又有什么了不得了呢?”
谢姝抬头看她,孔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被孔鱼的笑意晃了眼,谢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东春离开了,她看着屋中精致的摆设,一夜没有睡觉。
屋内灯光黯淡,不比孔府的雕玉镶金,尤夫人的房间素净的就像是佛寺的净室。
她本是商人的女子,也曾是父母的麒麟女。后来家道败落,她与薛玮成婚,自此后一心侍奉薛玮,未有二意。她遵从着世间一切被赞扬的品质,节俭、忠诚、良善。
最后被自己的亲人背叛。
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是她看着床边素净的帷幔,越看越像是挂在房梁上的绳索。
一生之路走到此等绝地,她甚至已经感受不到心底的痛。
好在薛玮还爱她,可是这段感情却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
她爱自己的亲人比爱薛玮多,为了她们她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所以如今她无路可去。
她最终要死于自己那缠绵不休的爱意。
刚过了初伏,天气闷的厉害,薛府却挂上了红纱,薛大人娶亲,娶的是自己夫人的胞妹。
南朝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众人齐口称赞薛玮有福,大婚那日薛府门前开了粥棚,免费施粥给城里的穷人。
人群泱泱一大片,谢姝脸上罩着幕离,周围人声鼎沸,人人脸上都挂着喜色,可她看着苍劲有力的薛府两个大字,眼睛中闪出了冷光。
东春跟在她身旁,满脸的焦急。尤夫人平日里看似木木的一个人,对尤娉婷想要嫁给薛玮之事却无论如何都不妥协,在她离开之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任她怎么相劝都不奏效。
带着孔鱼的请帖入了薛府,府中的草木生机勃勃,鹦鹉在廊檐上鸣叫,墙边的花朵开的繁茂,到处粘贴着喜字和窗花,可看着这一切,谢姝却觉出了浑身的冷意。东春急的很,拉着她要到木樨院去,谢姝却不同意,只说要先去看看薛玮。
本以为可能会受到拦阻,可是端雅见到是她立即就带了她进屋。帘子遮蔽了屋中大量的光线,谢姝走进去的时候,看到薛玮坐在桌旁,脸隐藏在厚实的阴影之中。
连她走进去也没有察觉。
她走到薛玮身旁递给他了一杯水,薛玮下意识的说不喝,他的衣服凌乱,眼神黯淡,胡子没有刮,怎么看都不像是马上要成亲的新郎官。
谢姝在他身旁坐下,自己抿了一口水。
抬头见是她,薛玮张嘴想要说话,发出一个嘶哑的音,又闭上了,疲惫的将自己靠在椅背之上,如同一个瘫软的泥人。
“新郎官,恭喜。”谢姝说。
薛玮苦笑,喃喃道:“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又有什么可以恭喜的呢?”
“我从外面来,人们都说你有福气,要延续娥皇女英的佳话。”谢姝说。
“兰儿是娥皇,可是她不是女英。”薛玮说。
谢姝正视他,他懒着身子,甚至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谢姝凉凉的说:“婚礼是大人自己同意了的,如今做出这幅摸样又要给谁看呢。难不成大人要告诉我,自己也是身不由已?”
“我的确…”薛玮动了身子要起来,却僵了一会儿,脸上浮现一抹苦笑:“罢了,事到如此,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谢姝看着他,妄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来。在她眼前的薛玮,如今沧桑的仿佛失了全身的血肉。
见他这样谢姝方道:“东春过来见了我,说尤夫人已经准备好了白绫。会在你成亲的时候吊死在你们曾经的婚房。”
薛玮猛地坐直了身子,干瘦的眼睛中闪出光来,失声道:“怎么会?!”
谢姝觉着无比的好笑:“怎么不会?你难道不知道她有多爱你?”
“她说。”薛玮吸了口气,将脸转过去埋在阴影里,不愿让谢姝看到他的失态:“她说若是我不与那个女人成亲,她就活不了。”
“难道不是为了你的高官厚爵?”谢姝反问他。
薛玮不可置信的转头,带着些许的讽刺:“谢姑娘,你也太小看薛某了。若薛某为了五斗米做官,也不会得到太子如此的信任,赏我如此禄位。虽说上有公主施压不假,可若薛某不从,谁也不能让我抛弃发妻。”
他满脸胡茬,如何看也不像是曾经那个风流倜傥的先生。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有千斤之重,让谢姝心中的怀疑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