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力竭的两人除瞭呼吸,终于不再有其他动静。
好半晌儿,房门被人从屋外敲响。
咚咚咚——
“公主,咱们该回宫瞭。”是轻灵。
鸿襄突然再次抱紧蘅芮:“回去后一定记得,无论何时都先保重自己!还有,尽量稳住所有消息,任韶不真的反瞭,你们从新京这边就不要露此口风,以防陈国和虞国见有机可乘就趁虚而入。
“虞国倒没什麽,那个逆贼并不掌握虞国全部军力,最多在边境给你们捣些乱罢瞭。待我回去,他很快将自顾不暇。但陈国,其实力不容小觑,一旦入侵,哪怕吃不下整个云国,也将狠狠啃你们一口。
“所以,芮儿,如果可以,当任韶回来时,先稳住任韶,云国不乱,便无其他国敢来犯。时局能拖就拖,你父皇也是一代有为皇上,云国上下无不敬之,任韶一时还难以取代,估摸这也是他一直耗在瞿州,始终都不敢率军归京的原因之一。他好像在等一个什麽时机的样子。
“因此,芮儿,为今最迫切之事,便是尽快养回你父皇的身体,他才年近半百,还远未到力有不逮之时,想来也隻一时抱恙而已。懂瞭吗?”
蘅芮静静听著,最后她抱紧他:“嗯。别隻紧张我,你也凡事小心。总之,记住,我等著你来接我!不然待我和亲去陈国,就给你戴一辈子的绿帽……”
唇再次被噙住,对方很用力,都给咬破,蘅芮却笑得停不下来。
这一年新京城的春节与往年并无差异,处处歌舞升平,百姓和乐,隻据说除夕夜的宫宴上,帝后又是隻露一面便双双回去歇瞭,倒叫大傢觉得,皇上的这场病,病得著实有些久瞭。
另外就是,丞相任韶春节也没能赶回新京,他一直在瞿州亲力亲为,帮西南灾地恢複秩序。
由此,任韶在云国民衆间的声望也越来越高,连茶楼裡的说书先生,都将其救灾事迹编成故事,于各处传颂。
新年过后,冬日将尽,春耕时节悄然而至,一年一度的皇傢祭祀先农,行耕耤礼的日子也要到瞭。
蘅芮看著病榻上已然无法起身的父皇,她瘦到下颌都削尖瞭的面庞上早佈满瞭泪痕。
谁能想到今岁还未到五十的父皇,如今病得竟隻剩瞭一口气。
正当蘅芮难过不已之时,原本睡著的皇上醒瞭过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是自己最疼爱也最信任的小女儿,用尽力气扯开嘴角笑瞭笑,然后微微抬起手臂,朝女儿勾瞭勾手。
蘅芮马上扑到床前,抱住父皇的手臂:“父皇,您有话对女儿讲?”
皇上点点头:“芮儿,你辛苦瞭……”
蘅芮使劲摇头,咬著牙防止自己哭出声:“没有。”
皇上又无力地笑笑:“芮儿,父皇对不起你母后,但云国在朕身后不能无君,隻可惜你是个女孩……”
蘅芮依旧摇头。
皇上喘息著休息瞭一会儿,接著又道:“但……云国朕还是要交给你,芮儿……朕枕下有两张圣旨,你……拿出来。”
蘅芮疑惑地伸手过去翻瞭一下,果然在皇上的枕头下发现一个暗格,暗格裡躺著两张圣旨。
皇上:“打开……看看……”
蘅芮依言而行。
第一张圣旨打开后,蘅芮一下惊得瞪大瞭眼睛,裡面写的居然是,一旦他父皇过世,皇位由其唯一的皇子,即皇贵妃之子蘅璃继承,即日起封其为太子,但传国玉玺和虎符均交由蘅芮保管,即由蘅芮监国,直至蘅芮觉得太子可以独当一面,才归还玉玺和虎符。另皇贵妃赐改居祺州行宫,仅每岁新春可回京与子团聚一次。
蘅芮看完,立即看向皇上:“父皇!”
皇上垂瞭一下眼:“明日早朝……朕……便宣之。
蘅芮又去看第二张。
第二张竟然是一份国书,是给陈国的,裡面的意思十分明确,即宣佈云国与陈国的联姻事宜作废,作为补偿,将赠陈国十斛云国海滨所独産的一种彩色贝珠。
这种贝珠産量极少,平日隻供云国皇傢,如今十斛简直堪比十万两黄金。而这十斛,将从蘅芮父皇的私産中出,即原本都该是皇上未来的陪葬品。
历朝历代,坐上皇位之人,几乎都从上位的那日起就开始为自己积攒陪葬品,且非极端情况,轻易都不会动用。
蘅芮看完,已经趴到皇上床前,哽咽失声。
皇上缓缓抬起手臂,轻抚瞭抚蘅芮的发:“芮儿,父皇一生作为夫君,父亲……可能做过很多令你母后,和你都失望的决定,但……身为帝王,又实……在身不由己,如今……病入膏肓,隻能尽力……弥补。未来,至于驸马……全凭你喜欢吧……”
“父皇,父皇,别说话瞭!您快歇著,别说瞭!”蘅芮怨过她父皇,但生在皇傢,她也理解其中的无奈。
至少父皇于她,从小到大,除瞭和亲一事,从未有过一丁点不遂她心意,绝对算是好父皇。
皇上摇瞭摇头:“过几日……春耕祭祀,你……带你皇弟,一起吧。另外……估计任韶快回来瞭,冬日已尽,他再没瞭借口。放心,父皇会撑到他回来的……隻要父皇没咽下这口气,他便不敢反!”
说完这些,皇上好像用尽瞭自己的力气,终于又睡瞭过去。
第二日,缠绵病榻多时的皇上,好似病况突然好转,竟有精神去上朝瞭。
衆朝臣,看到皇上重新坐上龙椅的一刻,全欢欣鼓舞。
然而,当皇上叫人当衆宣读瞭自己那张事先拟好的圣旨后,殿中好些位陪他一路走来的老臣都忍不住落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