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才睁开眼,便觉浑身酸痛,喉头似火在烧,一转头,就看见欢喜在床沿边倚着床柱睡着了。欢喜一身月白色家常小袄,下身着一条桃红色湘裙,神情安然,眼下泛着些青。云澈悄悄起了身,拿了披风给欢喜披上,欢喜这时却醒了。
“云澈大哥,你身子还未全好,先躺着罢,我去沏壶茶,先解解你的乏。”,欢喜忙起了身,扶了云澈,让他倚在靠枕上,复又转身出去倒了一杯清茶来。云澈喝了后顿觉喉间一片清凉,又见欢喜面上有几分憔悴,想必这几天都未曾好好休息,心中感念她的体贴关怀。
“欢喜,你先坐下歇歇罢,我已经无甚大碍了,你那日从集市上失踪,怎么到了这里?”
“那日我被人流挤到了前面,等我回首时,你同公孙大哥都不见了,欢喜本来在那儿等的,这时飘香园的两名小厮竟将我挟持了进去,幸而凉玉姐姐同绯衣姑姑心善,欢喜才未受到欺负。”
“你为人这样讨人喜欢,自然到哪里都是有人相助的。上次那位来客栈找元亮先生的女子想必就是绯衣姑姑了罢,而那位同你一起在台上,清丽绝伦的抚琴女子一定就是凉玉姑娘了。云澈此番倒有眼福,能见到你同凉玉姑娘共同献艺。”
欢喜听了云澈这话,脸上飞上胭脂色,笑道:“欢喜哪里是献艺,不过献丑博君一笑罢了,云澈大哥,你可不能打趣我。
”
这时公孙虚同李元亮、凉玉三人也进来了,公孙虚看云澈面色还好,心中也稍稍放了下来。公孙虚正想同欢喜几人商议些事宜,碍于凉玉在场,便只问了几句关怀的话。凉玉见此光景,心下明白,双手抓着袖口,对着云澈跪了下来,道:“凉玉虽是青楼女子,却也阅人颇多,公子言谈举止之间不似平常之人,又引来张捕头追捕,想必身份不凡,凉玉此次伸以援手,一来欢喜妹妹是与我亲近,二来凉玉也有事相求。我本名梁玉,是洛城前郡守梁炎的女儿,父亲政绩虽然平平,但却未曾犯下大错,洛城的参知政事向当今皇上参了一本,说父亲贪污,天子震怒,父亲也被斩首,男丁一律发配戍边,女眷一律为奴。凉玉一介女子,又深陷勾栏,公子若能相助,替我告一记御状,千万记得为梁玉一家平反。”
凉玉说罢,已是泣不成声,欢喜过去拉她起身,凉玉对云澈磕了个头,才随欢喜一起起身。云澈同公孙虚听了这番话,两人对视一眼,沉着未发一言。欢喜拿着手绢替凉玉拭着泪,心中感叹凉玉命途多舛,道:“凉玉姐姐快莫哭了,眼肿了可就不美了。”凉玉听了欢喜柔声安慰,心中也平静许多,渐渐的也止了哭。云澈沉思一会,道:“梁玉姑娘此次救了我们四人,算是我的恩人,姑娘既信得过我们,我便不会辜负姑娘所托
。”
凉玉听了云澈的回答,知道心中盼望多年的事已有了希冀,便退了出去。
“凉玉姐姐身世坎坷,云澈大哥,公孙大哥,你们不妨帮帮她罢。”
李元亮抚须道:“欢喜丫头,你心思纯良,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凉玉姑娘固然此番救了我们几个,但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还是让你云澈哥哥先想想罢。”
公孙虚亦觉的李元亮说的在理,“梁炎一案已过去许久,况且当年证据确凿,圣上亲自下的令,要想翻案不可谓不难,如今我们蒙她所救,为今之计只有先应承下来,脱身到京城之后再做决断。”
欢喜听了,不由有些心灰,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云澈见欢喜不快,一双眼柔柔的望着她,道:“欢喜你同凉玉相处许久,她的性子你最清楚,依你看,她是否可信?”
“凉玉姐姐待人脸上虽淡淡的,心里却是热忱之人,我是信她的。”欢喜一双眼满是笃定之色,直视着众人。云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笑道:“倘若我们四人能平安到达京城,即便查上一查也没什么要紧的。如今紧要的是如何从洛城北上十三郡,如今已是十二月中了,再不解一解雪灾,开春后必有暴动。我这个赈灾使遇伏之事恐怕都难以传到父皇耳中,罔顾民情这条重罪父皇想必要听上许多。”
公孙虚眉头紧锁,面容冷峻,道:“这次来的既是洛城的捕头,恐怕锦
妃已经不满从京城派来的人手了,洛城郡守罗明曾在锦妃哥哥手下做过幕僚,想必已经被锦妃知会了我们之事,如今水路与官道想必都严加盘查,要想出这洛城可不容易。”
李元亮笑道:“你们倒忘了一个人,洛城的通判卢生不是王相国的门生么,素来又与郡守罗明政见不和,他在洛城又得民心,早被罗明恨得牙痒痒的。我们由凉玉姑娘牵线,六皇子修书一封,等到他府上,再商议也不迟。”
云澈听了笑道:“多亏陶翁先生指点,我竟忘了这一回事,外公常对我称赞他这位学生,赞他为官清正廉洁,又颇具手腕,是难能可贵之人,如今正好去会一会。既如此,欢喜你就替我托凉玉姑娘写个名帖夹了我的书信,送往卢府。”
三人计定,都各自动身起来,欢喜拿了云澈的信来找凉玉,打了帘子进来,却见凉玉正站在房中,瞧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字画笔墨未干,上面画着美人图,其颜其容,正是凉玉,画的右侧题着诗,《相思鸟》:执手还须道珍重,此情尽处也温柔。你心你情终易换,我爱我恨本难求。昨日尚是无猜引,今朝已成陌路由。梦魂如化相思鸟,日夜悲啼死不休。
“凉玉姐姐,怎么好端端的写这样的伤心之句。”
凉玉见是欢喜,笑道:“没什么,不过闲来无事写些闲诗打发时光,妹妹怎么来我这儿,不在房中守着
那位公子。”
欢喜面上一红,“凉玉姐姐就知道打趣欢喜,我来这儿是求你写个名帖给洛城的通判卢生,我好传个信儿。”
“我还当你是真想我了,如今看来还是为了别人,真是叫人伤心。你既有事求我,我亦有事求你,这墙上的画你走的时候替我收着,哪一日你找到了洛城的钟良,就把这个给他。”说罢,便将画取了下来,收了递给欢喜。
欢喜心中疑惑,将画收了,问道:“凉玉姐姐这是什么说法,钟良以后总归会回来的,你见他的日子可长着呢,今天怎么好端端的作些这样的伤心之句,还嘱托欢喜?”
“也没什么,不过觉得我此生与他已是相会无期,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即便他负了我,也将这个留他做个念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