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扶着额,只觉头痛欲裂,挣扎着起了身,随意的披着一件小袄,推开窗,外面天色都还有些灰蒙,轻薄的雾气似纱笼在空中。
“姑娘起的倒早,昨儿晚上喝了那样多的酒,扯着公子的手又哭又闹的,铃兰还想着姑娘今儿必定是起不来了。”
欢喜听铃兰的话,想起昨儿晚上自己闹的确实荒唐,也不好意思起来,捶着自己的额,笑道:“快别说了,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今儿你怎么也起的这样早,我看外面天还未亮呢,你都将自己收拾干净了。”
“昨儿姑娘睡了,不知道六皇子深夜过来了,阖府都是鸡飞狗跳的,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一间屋子给皇子安睡了。六皇子向来都是白天到这里坐坐,从未在府上留宿的,就姑娘醒来的前一会,宫里那边伺候皇子的人便过来了,估摸着一会子便要同我们大人早朝去了。”
“铃兰,快,帮我梳洗。”
欢喜忙将散乱的鬓发用抿子抿了几下,衣裳乱扣,一时间手忙脚乱的,被铃兰一把按在了凳上。
“像姑娘这样慌里慌张的,估摸着都要天亮了才能梳洗好,到时候皇子想必已经去早朝了。”
欢喜这才稍微沉静起来,呆坐着任铃兰仔细替自己装点。
欢喜对着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借着铜镜里的一丝微光,双手托腮,沉吟道:“铃兰,总觉着今儿我脸色有些憔悴,等会子我净了面,不如你替
我扑些胭脂罢。”
铃兰手执木梳,由发梢至发尾,青丝倾泻,一脸惊奇的瞧着镜中的欢喜,道:“姑娘往日从不用那些脂粉之物,即便皇子过来也是如常,今儿怎么倒例外起来了?”
“好铃兰,你就别管这个了,赶紧帮我把头发绾好,不然云澈哥哥就走了。”
铃兰听了吐了吐舌头,从妆盒里拿了两只簪子出来,一左一右的在欢喜头上比着,“罢了,姑娘闲我聒噪,我便不盘问了。不过姑娘既然如此慎重,那今儿个是别哪支簪子,是这支桃花吐蕊珍珠簪,还是这支掐丝累金白玉簪?”
欢喜抬眼往铜镜中瞥了一眼,“不好,不好,这两只簪子都太隆重了些,等会见着他必定会惊到他,指不定还当我多想见他,还刻意如此装扮。昨天公孙大哥不是才送我一只蝴蝶银簪来,就别那只罢了。”
铃兰听了,心中暗自偷笑,明明心中看重,偏生又要不能教别人觉着她看重,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铃兰看着欢喜胡乱含了青盐漱了口,双手掬了几捧水,未及将接过铃兰递过来的锦帕,便用袖子抹了一回。整个人再顾不得什么,便提着裙摆往外面跑了出去。
铃兰手执着锦帕,立在窗口,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叫了一声,“姑娘,还未替你上胭脂呢?”
欢喜一路小跑,才觉察自己未曾问铃兰云澈住在哪件屋子,只好沿着走廊绕了一圈,离东边
的角门尚且还有几步路,还未过去,便听到屋中一阵的细语。女子的声音如丝竹悦耳,柔的似山间潺潺的溪流,男子的声音宽厚温暖,似风吹过竿竿翠竹一般,微微带点声沙,欢喜记得太过清楚明白,是云澈的声音。
浅浅往桌案上布了碗筷,左手将袖子挽着,用银筷将几道菜都试了个遍,看银筷未有异常,才替云澈布菜。
“皇子先就着这些东西吃罢,宫外毕竟不比宫里讲究,吃些填肚,也好过等会再朝上打饥荒。”
“你到底改不了这殷勤的习惯,好好的不在宫里呆着,偏要一大早的赶到这儿来。”
“浅浅此生既是皇子的人,到底是要处处为皇子打算的,奴婢昨儿个晚上托人问了内务府的人,皇上此次准备擢升婉妃为婉贵妃,礼部的文书同一应册封吉服都送了过来,本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没什么好叫人惊奇的。叫人稀奇的是皇上此次还一同进了锦贵妃位份,封的是皇贵妃,还是压婉贵妃一头,这两人早势同水火,这两年没少争斗,想不到婉妃此次诞下皇子,还是没有跟锦贵妃平起平坐的福气。”
云澈见她说的动情,又体贴自己多年,心中一热,握住了她的手,笑道:“父皇这是在安抚郑家呢,婉妃到底身份不高,能再宫中忝居高位已经让朝里许多守旧的大臣诟病了。本来锦贵妃进了位份也不久,按理说是不必再进的
,父皇想封赏宠妃,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出来,到底是妥协了。”
欢喜推门进来,见云澈身边站了一名蓝色宫装女子,乌发尽堆,露出一段莹白粉颈,眉眼独具风流姿态,嘴角含笑凝望着云澈。两人双手相握,真个似神仙眷侣般。
生生咽下了一腔喜乐,平缓道:“云澈哥哥。”
云澈见欢喜进来,一时愕然,只觉浅浅柔嫩的手如今便同烫手山芋一般,放了怕让浅浅伤心,不放又怕欢喜见了心中不快。一旁的浅浅忖度了一回,便笑着将手抽了出来。
“浅浅原先还想着公孙大人的府上藏着什么宝贝,叫皇子流连忘返的,昨晚还眼巴巴的赶着出宫。不曾想公孙大人府上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妹妹生的这样好,难怪皇子爱往这儿跑。”
欢喜听她话说的热切,不好就这样总直盯着看,勉强笑了一回,心中仍是芥蒂。
“姐姐想必便是六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了,瞧瞧这一派的妥帖,这回姐姐可真是冤枉欢喜了,皇子每回来这里可都是跟公孙大哥一块,他们男子的事,我哪里掺和的进半分。”
话说出来,连欢喜自己都觉得讶异,不敢看云澈的目光,大喇喇的往桌案旁边坐了。云澈伸手过来,欢喜将脸往旁边一别。
云澈见欢喜躲闪,便将手收了回来,笑道:“你簪子歪了。”
欢喜忙拿手自己慌乱的扶了扶,想必是方才飞奔的时候松的,
也不知自己的发髻松散了不曾,心中又是一惊,方才出来的时候未曾抹胭脂,右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想必现在面上是一片的憔悴罢。
云澈一时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盯着欢喜头上的蝴蝶银簪,蝴蝶的触角轻轻颤着,“你头上簪子倒别致,配你正好?”
欢喜笑道:“公孙大哥送的及笄礼,他也算有心了,这个簪子我看着也确实喜欢。不知皇子可也有什么礼不曾?”
云澈心想,他既有心,那我便是无心了。袖中的楠木簪子刺的人心痛,连带着手上的伤,一并都在翻腾。
“近几日宫里事多繁杂,整日里昏天暗地的,倒把这事给忘了,改日,我带你到外面去,你喜欢什么,我都替你买了,当做是赔礼如何。”
欢喜眼中一热,紧紧忍着,笑道:“好,我来这儿也许久了,就不多搁了,省得耽误了皇子早朝。”
浅浅见欢喜走的匆忙,又看到云澈脸色不好,想了一会,“皇子可知世间女子都是一样的,想要的无非是至诚的心意,皇子既然有心,为何又故意说这样的话,不怕欢喜姑娘伤心,等再要叫人回心转意,可就难了。”
云澈眼中一片虚无,见不到起伏,也不知道是否将浅浅的话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