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小声咕囔,“瓷娃娃。”
何必呢,周野想,像傻子一样在烈日下浪费时间,真是傻到家了。
他最后决定带苏杭回杂货店,毕竟周野自己说要给人家一个观摩偶像的机会。
苏杭随着周野来到那个收留周野的杂货店。不大不小,两格店铺,能基本满足小城居民的基本需求。
用的是某劲酒广告的招牌,斗大写着“老杨杂货铺”五个大字,招牌下摆了一把躺椅,用了有些年头,两边扶手全掉了漆。
两个打满了啤酒广告的冰柜里塞了各种饮料酒水,从天花板上拉了三四条线,挂满了书包,雨伞与篮球。再往里走,五花八门的箱子,码得整整齐齐,比人还高,中间只留一条供一人行走的过道。
苏杭像是缀在周野后面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野走进那条狭长的过道。
过道很深,里面也没开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周野突然停了下来,苏杭没提防,鼻头撞上周野的脊背,很硬,有点痛,想打喷嚏。但苏杭不想再被周野看到出糗的画面,强忍着打喷嚏的欲望。
周野没有回头,很轻地笑了一声,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说道,“专心看路,爱分心的大学霸。”
周野往裤腰带里摸索着什么,苏杭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叮当”一声,周野打开了面前的小门,往里走去,同时不忘转头对苏杭说,“你不用进来,我拿点东西就走。”
苏杭的鼻腔里一直有着难以忽略的痒意,当周野转过头来时,苏杭终于忍不住这股痒意。
瞬间,他只感觉自己不得不张开嘴巴发出短促的一声巨响,眼角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两滴眼泪,意识消失了两秒后一切便恢复正常。但这空白的两秒在当下显得格外可怕,关乎着一个人自尊和体面。待苏杭再次睁开眼时,周野已经消失在门后。
苏杭想不管不顾地进去解释,但怕周野觉得他小题大做进而怀疑他别有用心,他又想逃离这里,逃避和周野有关的一切,但他,舍不得将一切断的干净。
苏杭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朋友圈里面总是有人发“今日水逆,不宜出门”。
那种对已经发生的祸事的无可奈何和对时光永远无法逆转的悲哀,苏杭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体会到感同身受。
只是一个喷嚏,一次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但为什么偏偏要发生在周野面前呢,还让他遭殃。
就在苏杭胡思乱想之际,周野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堆不知何物。
周野这次没有笑,将纸巾递给苏杭,“出去吧。”不像前几次一样开玩笑。
苏杭心里涌出来一股暖流的,这才是周野,不管看上去如何桀骜不驯,他总能注意到最容易忽视的细节,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边界感。
但他心里又涌出一点悲伤,因为他在周野心中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份好并不独属于苏杭一人。
周野说完又抬高声音,像是要叫醒一个熟睡的人一样,“你的作业我拿回去改了,等老杨回来记得和他说一声我今天回家住。”
另一个角落里发出窸窣的声音,过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应答。
从处于换声期的公鸭嗓来推测,应该是个正好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
苏杭产生了一点好奇,往声音来源方向细细探索,才发现角落里放了一张桌子,只不过上面也迭满了各种箱子,导致不留神根本分辨不出来。
周野似乎猜到了苏杭在想什么,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苏杭解释,“那是老杨的儿子杨浩宇,成天猫在电脑后面打游戏,老杨还叫我帮他补补功课,比女娲补天还难。”
杨浩宇听到周野在阴阳怪气,冷哼一声,“切,我将来是要进电竞青训营的,整天看这些天书,能看懂吗?”
周野觉得好笑,似叹非叹,“年少不知读书好,只把游戏当成宝。”
杨浩宇也是吃不得亏的主儿,一定要呛一句,“也不见得你有多好,至少我比你会读书就行。”
周野也不争辩,沉默地往外走去。
突然沉默,一点也不周野。苏杭有些悲伤,既为周野,也为自己。
如果他哪怕与周野有过一个学期同班经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拍拍周野的肩膀,告诉周野不用在意这种言论。
如果他能够成为周野的挚友并在过去的几年里与周野有过一段弥足珍贵的友情,他就可以揽过周野的肩膀并站在朋友的角度去斥责这个叫做杨浩宇的陌生人。
如果,苏杭与周野的感情能更进一步,如果,苏杭能够成为周野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在此刻一定会给周野一个紧紧的拥抱。
但,这些苏杭都做不到,因为这该死的社会中约定俗成的规则,拧成了一根扯不断的绳线牢牢以周野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径一米的圆,拦住苏杭走向周野的脚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在两个彼此生分的人中,任何越线的关心都会被当成图谋不轨。
苏杭把握不住周野心中的那个度,究竟能容忍别人在他心里走多远,苏杭也不敢拿老死不相往来作为筹码去押周野一定会接受他突如其来的好意,而不是回他一个暴戾的“滚”作为揭开伤疤的代价。
就现在而言,周野最多是对他产生了一丁点兴趣,仅此而已。
或许,“苏杭”这两个字,在周野心中的份量还不如杨浩宇,至少,周野帮杨浩宇辅导功课的一整段时光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若不是周野一时兴起,苏杭甚至找不到借口,接近周野。对于中学时代的月亮,他不敢靠近,怕自己打扰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