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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1页)

“你?大哥——应该不会有?事的。”善让从裤袋里掏出两页折好的文件:“别?举报我啊,这是我爸书房里的文件,你?看完我还得带回去放好。”

就着路灯,顾北武一目十行看完,立刻还给了她:“太谢谢了。”

“这么客气??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呢?”善让笑嘻嘻收好那两页纸,调皮地侧过头问他。

顾北武撑着栏杆的手?松开?又捏紧,却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看马克思的阶级说?”

善让一愣,看着他认真的脸,想了想不由得叹了口气?:“阶级永远都会存在,对立不会消失,转化?不会停止。但我爸爸现在依然是无产者。”

顾北武的嘴角弯了弯:“量变引起质变,就拥有?的资本而言,你?已经不属于我们无产阶级了。”

“那么对立的相互渗透也?是不可避免的。”善让凝视着她喜欢的男子,脸红了红:“你?可以渗透我,或者我渗透你?。”

“完成阶级的转化?,要么靠革命,要么靠知识,要么靠婚姻。”顾北武坦诚相待:“在我拥有?能改变自己?命运的知识力量之前,我不会选择靠婚姻去改变,或者沾上靠婚姻改变的嫌疑。你?可以嘲笑我这样不正确的男性沙文主义?——”他顿了顿:“其?实是由于我自己?有?种混合了自卑和自尊的怪异心理,在我会不会在意这个攀附嫌疑的问题上,我认真审视了自己?一段时间。很遗憾我认为自己?现在可以说不在乎,但日后有?一天难免还是会在乎,虽然绝不会怪罪你?给予了我这个机会,但恐怕依然会懊恼于自己?的选择。我说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还请你?原谅。”

善让几乎是激动起来了,她热切地说:“不,我太高兴了。”

顾北武一怔。

“我真的太高兴了,你?愿意把你?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想法告诉我,我很激动。”善让深呼吸几下?,伸手?胡乱地揉了揉脸,又朝他摆手?,跺着脚急道:“你?等等,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顾北武被她逗笑了,几乎想伸手?摸一摸她着急的脸安慰她几句。

第43章

想摸,顾北武就伸出了手,替善让撩开挂在睫毛上的两根头发,手指似乎被什么轻轻挠过,有点痒,即便放回了身旁,好像还有只蚂蚁在上头团团转。

“别?急,慢慢组织。”他在夜色下笑开来,整条路都亮了。

善让被他冷不防地一碰,睫毛痒得不行,脸滚滚烫,刚刚组织好的几句话瞬间飞散不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少女时代就偷偷喜欢的青年,是的,顾北武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可她喜欢他的坏和看上去一点也不坏。

顾北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善让,他依稀记得她以前是个明亮的骄傲的少女?,嘴上时常挖苦笑?话他和周善礼,却认真负责地照顾他们。大学重逢时他甚至没有认出她来,她变成了一个见多?识广大方得体的女?青年。而现在这个有点笨拙和娇憨的善让,似乎将那?两个形象中和在了一起,不再是善礼的妹妹,不再是司令员的女?儿,也不再是北大经济系的女高材生,只是纯粹的周善让,一个他尊重欣赏相处愉快轻松并且认真考虑为结婚对?象的女?性。

“咳咳,”善让不自在地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再等等啊,我忘了。”

顾北武笑?出声?来,指了指她通红的耳朵:“因为红灯停?”

善让几乎接不住他这个“笑?话”,揉了揉耳朵索性转过身,又深呼吸了几口?,才平复了下来。

“首先?——啊,不首先?。”善让一开口?自己也笑?了:“不是——”

顾北武笑?弯了腰:“你是在上课吗?”

善让轻轻踢了他一腿:“喂,我是认真的。”

“好,请团委周书?记发言。”顾北武忍住笑?。

“我只是太激动了好吗?”善让拿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你这个人,看起来和谁都笑?嘻嘻客客气气打成一片,其?实一直游离在人民?群众以外,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所以我很高兴,很荣幸。当然,你是不会懂的。”

顾北武想了想:“我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你不知道大家?背后怎么说你吗?”善让清了清嗓子:“老顾啊?他看上去?就是经过大事情的人,深藏不露,和我们农民?不一样,我接到通知书?的时候还在生产队种田呢。你们看我这人吧,想啥说啥,不像老顾,他想些?什么,你们谁看得出?看不出吧,谁敢问?我可不敢。”

“老何?”顾北武笑?着摇头。

“所以呢,我应该是咱们系第一个听到你心声?的人了。”善让有点得意:“至少你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顾北武有点意外:“我还以为我是个朋友很多?的人。”

善让也很意外:“你可能对?‘朋友’这个词有点误会?或者像我哥这种找了七八年都找不到你的‘朋友’很多??”

两人哈哈大笑?间行至路口?的平安戏院,默契地选择了沿着南京西路继续东行。

善让轻松了不少:“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是你,甚至不会和我做朋友,做朋友也有攀附的嫌疑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从来不给我哥打电话或者写封信?”

“我见到你后给善礼写了一封道歉信,不过他没有回信,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前年三月我在南京,去?了你家?一趟,但你们好像已经不住在原来那?里?了。”

“啊?前年?你是去?雨花台悼念总理了?我和二哥三哥都去?了,竟然没有遇到你。”善让有点惆怅,又感叹道:“好几十万人呢,是不可能会遇上。你还去?我家?了?我爸调到上海后我们就随军都来了上海,在常德路住了大半年,我妈吃不惯上海的水,总生病,正好我大哥调回了南京军区,我妈就带着我们回南京了,住在我大哥大嫂那?边。”

转念她又高兴起来:“看来你只是没认出我,不是忘记我了。”说完又怕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结论?,偷偷溜了顾北武一眼。

顾北武笑?眯了眼:“没忘记,你用那?个硬猪鬃刷子狠狠地往我们背上刷药油,火辣辣地疼,想忘也难。”

善让眨了眨眼,有点心虚地打了个哈哈快走了两步,幸好那?把每次先?光顾完爸爸的军靴才去?光顾他们后背的刷子会永远保持缄默。

前面凯歌食品厂门口?的暗影里?,一个阿婆弯腰拿起小矮凳,拎上花篮朝他们走来,与善让擦肩而过。善让走了几步,回头见顾北武在买白兰花。阿婆连连弯腰道谢,硬是把最后一串也塞给了他。

“我姆妈以前一直在这里?卖白兰花。”顾北武递给她两串:“别?在扣子上试试。”

善让从善如流,低下头闻了闻:“好香,很舒服的香味。你真是个大好人,那?个婆婆肯定很感谢你。”

顾北武失笑?:“这好人也太不值钱了,两分洋钿买得到。”

“她在这里?这么晚,肯定是希望全部卖掉再回去?,说不定晚饭都没吃。你买的不只是花,还是她的心情。”善让笑?道:“还有我的心情。从来没人送花给我,只有老电影里?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也很感谢你。”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上课笔记。”顾北武揶揄她。

善让认真地点头:“笔记,我所欲也,鲜花,亦我所欲也。二者可否兼得?”

“可,我可。”顾北武忙不迭地点头,举手投降:“周书?记你的首先?到哪里?了?还是已经准备最后总结了?”

善让才惊觉他们谈了这许多?,却好像什么也没谈。她认真想了想:“其?实人的每一个决定和历史一样,也都有偶然性与必然性。比如这两串白兰花,因为你姆妈,你必然会买,但如果我们刚才转上陕西路了,就不会遇到这个阿婆。”

“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话,那?么世界历史就会带有非常神?秘的性质?”顾北武笑?着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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