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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罪不至死（第1页）

未经历风雪之人，永远不会懂那到底有多冷。

嘉白四十三年正月二十八，天降大雪，白茫茫的雪色覆盖了整个京冀地区乃至更广的地方。

这样的天气，便是穿上三层厚棉衣，出门也得好挨一顿冻，内城的相公们也大多都在屋中赖了一会儿才上衙去，这多亏了嘉白皇帝自己就不爱上朝，不然他们一个个的都要在天亮之前就起床去皇宫大殿，怕是更为苦恼。

可他们便是再苦恼，也能有好衣服御寒，家中炭火也都足够，顶多受些罪，也无大碍，可若是真有穷极了的人家，那种一家都凑不出三件厚棉衣来的，这一场降温，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

向来都是人各有命，怪不得这天寒地冻。

李微光是自己起来的，今日要去拜见公婆，她本来就睡得不安稳，尚远舟开门出去的动静到底还是将她惊醒了。

她很快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从小她祖母就教她不能做无用之人，所以她没有裹小脚，也能照顾自己，便是这会儿没有丫环伺候，她自己大概将自己整理一下，再一件件穿上衣服，屋外的风雪声太大，盖过了很多细节，所以当她开门的时候，一身狼狈的尚远舟已经回到了屋前，红裳去叫了丹莘和青芸。

尚远舟是真的狼狈，本就没穿好的衣服这会儿只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就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那样沾满了雪，他的头发也是散乱的，脸上还有四道抓痕，眼神更是闪躲着，不敢看人，也不大敢看李微光。

与昨夜那自信温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李微光是真的没想明白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他就将自己弄成了这样，不过看他这副闪躲的模样，也不会对她说什么，于是她便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隔壁正带人出来，要往院中去的红裳。

下人胆敢殴打主子，哪怕是喝酒壮了胆，哪怕只留了些痕迹并没有伤口，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在什么位置上就该守什么规矩，哪里有这样犯上的道理？

若说之前项婆子在门口辱骂两位主子，在红裳这里已经下了生死不论，以求杀鸡儆猴的罪责，那么现在，她就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她本是江南人士，眉眼虽有郁色，但仍是秀美柔和的，可这会儿，她的脸上也带了一些肃杀之意。

她的主子是个没有娘家的，所以她也没有靠山，若是她们任人欺凌，她们很快就会变成他人脚底下的泥。

必须治恶人意更恶，让任何人都不敢再轻易招惹她们。

尚远舟现在她家的姑爷，又是个心善好拿捏的，并不能因为他姓尚就不管他，自然要一并护住。

因此她见了李微光的询问之意，便顿了下来，匆匆行了一礼后禀告道：“那婆子一大早便在门口辱骂主人，扰人清梦，姑爷听不过想去劝两声，没想那婆子竟发了疯，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我等这便去将她捉住，听从小姐的发落。”

不过简单两句话，她便将事情说清楚了，李微光听了立即回过头来，再去看尚远舟脸上的抓痕，只觉得心疼极了！

他说他是天上的神仙，要救大曙于危难之中，她的少年，自信而骄傲，踌躇满志，没想竟被一个婆子折辱。

“打二十个板子吧，”

几乎没有多想，李微光便立即回答道，娇小柔弱的身躯中，说话却透出了一股冷意。

接着她咬着牙，加重了语气说道：“慢、慢、打！”

“是！”

红裳立即应了一声，转身便带着另两人去院中了。

而听见李微光的话，尚远舟也顾不上羞愧，立即回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微光。

他又不傻，即便他不知道什么叫“慢慢打”，但听李微光的语气，便知道那并不会是一个仁慈的词。

他的心肠是真的很软。

即便项婆子那样对他，让他这样狼狈，还丢尽了面子，可是他仍没想过要她的命。

尽管对于整个地球来说，大到巨鲸，小到蚂蚁，光是人类便有不知道多少亿，生命实在数量众多，十分“廉价”的样子。

可是即便文明发展到现代，人类目之所及的浩瀚星空中，地球是人类所知的唯一一个有生命的星球。

没有人知道生命是怎么开始的，大家只知道生命没有永恒，或长或短，终有一天会终结。

而且对于具体的个体而言，生命也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了，便什么都失去了，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所以生命是这样珍贵，或许有些罪责确实需要用最珍贵的生命来偿还，可绝不是几句辱骂，一次耍泼能对标的。

哪怕受伤的是他自己。

只是红裳走得很快很急，跟在她身后的那两个人也是，他根本来不及拦住她们，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李微光的身上。

“小……微光，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项婆子这样对他，而他仍想饶恕她。

这便是神仙吗？所谓的菩萨心肠？

可这并不是在天上了，而是需要艰难求生的人间。

李微光抿着嘴，先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拍了拍，将那上面沾着的雪都拍去。

直到将他身上的雪都拍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说道：“外面冷，有什么事情我们进去再说吧。”

说着，她又对站在隔壁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绿珠招了招手，说道：“绿珠，你进来帮我梳头吧。”

“是！”

那瞧着只比李微光大上一点的小侍女便立即应了一声，小跑过来帮着打开房门，在两位主子进去之后，她才跟着进去，并随手将门关上。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项婆子的第一声惨叫透过呼啸的风雪声传到了屋内三个人的耳中。

尚远舟有些坐立不安，可不管是李微光，还是那位叫绿珠的小侍女，都恍若未闻，她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开了一个箱笼，对着里面的衣物挑挑拣拣，要在昨夜临时送来的有限衣服中，再替尚远舟挑出一套能出去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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