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一寸寸的抚摩过去,凭着触感她心中有了个模糊的念头。
“好像是两条鱼。”季舒指尖突然一顿,像是现了什么奇异的事情,动作急促地在一小块地方来回摸着,最终确定那两条紧贴着的鱼双目竟都是生在同一侧,她呐呐地说道,“这是……比目鱼?”
沈浥尘点了点头,起身看着被煦风拂起层层涟漪的湖面,心中浩渺之感油然而生,就连声音也染了几分缥缈。
“古有传说,比目之鱼,一目为宇,一目为宙,宇目可观上下四方,宙目可窥往古来今,两者合而为一,便成宇宙。”
季舒闻言亦是起身,皱着眉头仍是不解,“可这比目鱼与此处须臾台又有何关联?”
沈浥尘笑笑,伸手指着那澄净的湖水,问道:“你说这水中何物最小?”
“最小的。”季舒想了想,试探地答道,“可是蜉蝣?”
“水上蜉蝣,朝生夕死,在你我看来,其生命之短暂,不过须臾一瞬。”沈浥尘仰头看着上方湛蓝的苍穹,甚至是更遥远的所在,轻声道,“可若将你我放入宇宙之中,人之百年寿数又岂可与日月星辰相较?说到底,人亦不过是弹指一瞬,须臾片刻罢了。”
季舒似懂非懂地看着她,“难道这须臾台便是想要告诉我等人之渺小么?这算什么得道?”
“笨。”沈浥尘并指轻敲了下季舒的额头,“蜉蝣虽小,可有在这世间消亡?后继者何其多也?!”
“人不也是如此?朝闻道,夕死可矣,天道不可勘,人道却可寻,若能明了自己此生之道,哪怕求道而死,亦算得道了。”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万物之众,何者不死?不过长短之别而已,这须臾台之意,想来是告诫后人应惜时证道。”
“原来如此,倒是我浅见了。”季舒有些羞惭的挠了挠头,却又说道,“你说得对,不过漏了一处。”
沈浥尘闻言眉梢微微挑起,“何处?”
季舒指着足下的玉璧道:“芙蓉并蒂,比目成双,莫说求道,这世间事便没有一人可独自揽下的。”
“可见求道之途,须有同道之人相携而行。”季舒双目中闪着璀璨的光,里头全是沈浥尘的身影。
这视线太过炽热,一时间竟让沈浥尘有些不知所错,平缓的心跳不知何时失了控制,毫无规律的在胸腔内愈跳愈急,就连颊上也生出了些许燥热。
只是再一深思,燥热又很快冷却了下来,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也恢复了平静,她微微移开了视线,似是而非地说道:“嗯,是极。”
季舒听她这般说,似乎很是高兴,揽着她又飞身回了且停亭中,“这清漪园大得很,估计你来时还有许多地方没见着,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
“也好。”不管怎么说,沈浥尘对这地方还是极感兴趣的。
两人并肩而行,走过蜿蜒的曲径,季舒一路细说着道边所遇的各色景致,不时又与沈浥尘说些玩笑之事,倒也趣味盎然。
行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稍稍望去便能瞧见一处极大的池子,里头植满了莲荷,如今虽是春日,未有花开,但荷叶舒展着身姿亦是养眼,更有些荷叶蜷缩着刚刚露出了一角,看着十分可爱。
周边用凿池的泥土垒了几处小山,遍植树木用以遮阴避暑,高低错落的亭台楼榭大多临水而建,有些则直出水中,溪谷之间搭桥为路,池广树茂,景色怡然。
步入林荫之下,这才现池水之清澈广阔,水岸边还有藤萝假山点缀,更添几分颜色。
再走近些,两人便到了堂屋之下,廊檐处卍川式的挂落既简洁又雅致,沈浥尘抬头一看匾额,原来此处名为远香堂。
“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倒是贴切。”沈浥尘环着水池好一番观赏,由衷赞道。
季舒却有些可惜,“我们没赶上好时候,若是夏时来看,方得其味。”
“那入夏之时,你我再来一观?”
季舒自是求之不得,一口应下了。
穿过厅堂,行至僻静的院落,地面是由鹅卵石嵌就的海棠花铺地图案,墙角是数丛芭蕉,蕉叶苍翠喜人。
透过冰裂纹嵌梅花漏窗可见外边几竿修长的劲竹正随风而动,两人一同行过了宝瓶形洞门,到了一山石嶙峋之地。
小山之上有参天古木,山下凿有水池,山水之间以一条蜿蜒如带的复廊相连,清池边则有一小亭,名曰沧浪。
曲栏回廊,古树苍苍,湖石垒叠,清幽之至。
沈浥尘心中欢喜,一人行在前头,见那沧浪亭中亦有楹联,不由轻声念了出来:“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此亭之名应是源于屈子了。”
“正是。”季舒叹了一声,“屈子之后,再鲜有这般忧国高洁之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