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名老人,身披深红官袍,头戴乌纱,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容貌凶狠,威严极重。
略显凌乱的胡茬沿着两侧脸颊蔓延而上,与鬓角相交。
令赵都安莫名联想起,吴秀波演绎的暮年司马懿。
大虞相国,李彦辅!
这是赵都安第二次见到这位“当朝宰相”,上次,李彦辅从他身旁经过,眼珠也不肯转过来。
那是鲁迅先生笔下描述过的,最无言的轻蔑。
这次依然。
赵都安与马阎如逆着人流的石桥砥柱,任凭百官从身旁流淌。
李彦辅走过二人时,一股无形的威严,令赵都安呼吸滞涩。
手握大权者,仅凭气势,便可令修行武夫备觉压力。
袁立落在后头,吕梁不在此处。
在“李党”众官员后头,终于是姗姗来迟的裴楷之。
赵都安吃了一惊,几日不见,当初位高权重的刑部侍郎,如同老了十岁,整個人精气神被抽干,头发枯槁,容貌憔悴。
此刻官袍已被剥下,只穿一身素白的里衣,在清冷的晨雾中,步伐踉跄,失魂落魄,瑟瑟发抖。
浑浑噩噩间,只凭本能走来,竟也不看路,径直撞在了赵都安面前。
直到察觉阴影挡路,裴楷之才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老眼蓦然一亮,涌起绝境老狼的狠厉,脚步停下,十指颤抖:
“是你!”
容光焕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赵都安微笑颔首:
();() “侍郎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裴楷之得见仇人,如回光返照,精神了起来,他额头青筋浮凸,脸庞阴冷暴戾:
“老夫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竟被你这小人诓骗,呵,不过你也莫要得意,以为替人办事,便有资格看老夫的笑话了?区区棋子,你也配?”
似乎,他还不知这一切,乃是赵都安的手笔,只以为,是遭了袁立的算计。
赵都安只是执行袁立计策的工具人。
这我就不服了……赵都安挑起眉毛,看了袁立一眼,见大青衣微笑颔首。
他径直迈步,走到裴楷之近前。
一手按住老者的肩膀,将他拉近些许,笑容轻柔:
“侍郎大人当真老眼昏花,已满盘皆输,竟还茫茫然,寻不见真正的敌人。”
裴楷之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赵都安笑着说道:
“你以为,我是执行袁公命令的棋子?不。事实上,袁公根本不知,离间吕梁的整件事,都是赵某一人为之……
呵,你以为,是输给了袁公,所以虽败犹荣?不,你啊,是连我这个小卒子都敌不过……
呵呵,那日在锦江堤钓鱼,装得一副高深莫测派头,险些给我唬住,以为你有多老谋深算……
既没本事,你一条老狗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轻轻拍了拍裴楷之的肩膀,幽幽补上最后一刀:
“裴子,听赵哥一句劝,庙堂水深,伱把握不住,回家养老去吧,高官厚禄,娇妻美眷让哥来,哥不怕水深,哥年轻,扛得住。”
裴楷之老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他,面色发青,浑身剧烈地颤抖,怒火攻心,突然大骂一声:
“赵贼!!老夫下辈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旋即,“噗”的一口喷出鲜血,竟活活气晕过去!
台阶上,袁立表情微妙。
身旁,马阎怔然,凭借武夫的听力,将二者对话悉数听在耳中。
远处,本已离开的众多官员猝然回头,惊愕望见这戏剧性的一幕。
李彦辅也停下脚步,第一次扭头,古井无波,冷如深潭的眸中,映出某人的身影。
“赵……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