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收拾整齐,两人便出了内室,描彩此时也端了药来,服侍曲莲服下。
左右离着晚膳时候还早,曲莲便坐在炕上又拾起了针线,一边听着染萃絮絮说着这几日府中之事。待听到此时城外流民渐多,各家夫人们到起了心去做善棚,徐氏也凑了热闹,心中倒想起了此时仍在庵堂的周姨娘。心中一动,倒有些计较。
正想着,描彩却撩了帘子进来,说裴玉华来了。
见裴玉华进来,曲莲便放了手里的针线,让她自炕桌对面坐了。裴玉华便问了她的病情,姑嫂二人闲说了几句,便停了话。
见她脸上有些郁郁的模样,曲莲便让染萃退了下去,温声问道,“大小姐可是心里有事?”
听曲莲这般询问,裴玉华脸上才露出些茫然的神色来,她看了看曲莲,犹豫了一番才道,“嫂嫂,我此时心里十分的乱,却也不知找谁说说。思来想去,便也只有来寻你了。”顿了顿,才又道,“前日,我去宋府探望了宋夫人,见了宋晞。谁想她……她竟跟我说,她哥哥……”说到这里,裴玉华面色赧红,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她竟对你说这些?”曲莲闻言便有些惊讶。
裴玉华点点头,见曲莲脸上并无怒色,这才继续道,“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母亲也一直瞒着我不许我知晓。要不是那日宋……宋公子在营中受了伤,宋晞也不会忍不住告诉我。她说他哥哥如今十分艰苦,她只求我能等等他,等他……,可这种事怎能由我做主,况且我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曲莲闻言,只心中叹息一番。闺中女儿,从未接触这种男欢女爱之事,却也会偷偷想着未来夫婿是何样人才。如今乍听得有少年惦记着自己,心中自是起了别样的滋味。况且又是那样俊俏英武的少年郎,裴玉华这般心绪倒也是人之常情。
便温声对她道,“你既然晓得此事绝不由你做主,便不要为此思量费神。”见她依旧愁容在脸,便劝慰道,“你且安心,若宋公子果真好儿郎,能有一番作为,他日自能前来求聘。”
裴玉华闻言,脸上更是忐忑,又道,“可如今……如今我已经十四了,怎能等的。”说完这句,她脸上已然一片酡红,完全不似平日般爽利。
曲莲思及今日裴邵竑所言,便宽慰道,“你且安心,年内夫人不会为你打算此事。”
裴玉华闻言,便有些惊讶,正待询问,裴邵竑却撩了帘子进来。
两人见裴邵竑进来,自是停了话头,皆起了身。
裴邵竑见妹妹此时在此,倒也不意外,只问两人说了些什么。
曲莲上前给他端了杯茶,只接口道,“只不过闲聊两句罢了,世子这是去了何处?”
裴邵竑倒是有些口渴,接了茶盏,便将茶水一口饮下,这才道,“方才去了外书房,又见了那宋晗。他这会要与我一同前往北直隶,我便让他找个时候来一趟,也给他说说路上之事。”
还未说完,便见裴玉华脸色有些发白。曲莲便替她掩饰了一番,只站在她身前,不让裴邵竑瞧见。
说了几句话,便有峥嵘堂的丫鬟来请,三人便起了身,一起朝着峥嵘堂去了。
将乱
三人一路便朝着点翠阁而去,裴邵竑走在最前面,裴玉华则携了曲莲的手跟在后面。一路上姑嫂二人依旧不停低语,裴邵竑只当没听见,只闷了头往前走。
便听裴玉华低声道,“……母亲这两日也是担忧嫂嫂的,两日也没睡好,嫂嫂你也别与她计较,可好?”
曲莲听她言语中竟带着些祈求的意味,倒有些意外。她并不晓得,裴邵竑那日在峥嵘堂闹得动静有多大,只以为不过又像那一次一般摔了帘子。此时倒也不是询问的时机,便只对裴玉华笑道,“大小姐严重了。”
裴玉华见她神色间倒也平和,又想着她素昔也未曾因为徐氏有过干戈,心中倒也安定了些,只又笑道,“还有靖哥儿,两日没见了大嫂嫂,便又现了原形,前日便是先生那里都不去了,只哭哭啼啼的,被母亲好一顿训斥。”
此时已近傍晚,天边已有了火烧云,映衬得半边天穹都是一片橙红。园子里此时倒是凉爽,耳边虽能听得蝉鸣,却不惹人烦躁。裴邵竑一边走着,耳边听着那两人的私语,心中只觉得十分平静。
这半年来战场上的厮杀,行军路上的惫怠,巨变压在心中的沉重,在这一刻仿佛皆化作乌有。他仰头看了看天际,只想着若能总是这般,那就好了。
待到了峥嵘堂,正瞧见裴邵靖撩了帘子,探了头出来四处望着。待瞧见三人,便露出了笑模样。立时便从帘子后闪了出来,蹦跳着便跑到了曲莲面前,伸了手嚷嚷,“大嫂嫂抱!”。
裴邵竑见他这般,简直要气乐了,板了脸道,“你可瞧见了我?”
待曲莲弯了腰将他爆了起来,便见他搂了曲莲的脖子扭头看向兄长,脸上怯怯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裴邵竑见状倒是有几分讶然,问道,“你平日不是最喜欢我么?怎么这次见了我,这幅模样。”又瞧着曲莲抱着个六岁的孩子似有些吃力,便沉了脸道,“你嫂嫂生了病,怎抱得动你。”一边说着,便动手将他从曲莲怀中扯了出来,手上微微用力,便让他坐在了肩头。
周围几人便是一声惊呼,见周围丫头仆妇们皆是一脸担忧,曲莲便行至他身侧低声道,“且小心些。”
裴邵竑瞥了一眼几个仆妇丫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几人便皆低了头,再不敢言声。裴邵靖方才还有些惧怕,只紧紧抱着他的脑袋不松手,此时也渐渐适应了这般高度,又觉得坐在高处望去,风光竟完全不同。他自幼便养在徐氏身边,虽是幼子,却极少得到父亲关注,大哥常年跟着父亲住在营中,二哥又是庶出,还从未像此时这般坐在人肩头,一时竟兴奋起来。只瞪着双如黑葡萄般的眸子,四处张望打量着,脸上也咧了笑。
曲莲与裴玉华先进了厅堂,裴邵竑扛着弟弟在园子里走了几步,便将他放下也走了进去,便与曲莲一同进了内室,给徐氏请安。
曲莲进了内室,便见到徐氏半躺在炕上,依着一个绣着缠枝花的宝蓝色大迎枕,面上还算有精神,人瞧着却有些消瘦。多日不见的裴丽华正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见他们进来,便忙起了身,挨着个的行了礼。
她穿这件杏黄色的小袄,下面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已不再梳着丫髻。面色粉白,一双大眼黑白分明,转眸间已有了少女的流光。不过几个月不见,她竟似长成了一般。比起身边的裴玉华,倒是更漂亮了几分。
见他们进来,徐氏坐了起来。待曲莲上前请安时,面色虽淡淡的,却也细细问了她的身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了方妈妈开席,几人便又去了厅堂。
因都是自家人,裴湛也不在此,便也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徐氏问了问裴邵竑这几日的安排,裴玉华也与妹妹说了几句话,一顿饭吃的倒也十分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