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这句话?,此时思路尚且空白的颜姝,便带上桑荷离了小院,预备只在内院里随意走走。
但昱王府的建造其实不像等闲府邸那样,区分?明显的内外院。这里更像是?一处更重园景的山庄,起居楼阁都依着地势而立,很少有围墙分?隔。
颜姝走着走着,来到一处紫藤如瀑的长庭廊架,她不知这是?昱王府的哪一处,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人,才在廊架下面坐下,仰头?望花,又闭目沉思。
春季花期的花品种丰盛,各有各的美,进了园子一路走来,看过景致太多,人都好像醉了一般。
身着素色葱白罗裙与褙子的颜姝,在花架之下虽不争不抢的,却有一股超然闲适的松弛气概。远远看着,莫名教人心情放松。
奚元钧从世子的书屋出?来,恰巧途经此处,又看到了她。他?刚才得了先生两个策问的论题,让他?自行思考,写对策答卷呈上。奚元钧正为策问题目困顿,见?到这片争相茂盛的紫藤,不知不觉走近,走近后才看见?有人。
待他?看见?颜姝的时候,恰巧睁眼的颜姝也看见?了他?。
她站起身来,远远朝奚元钧浅福了一福,随即从坐着的这一侧来到廊架另一侧,与外面路过的奚元钧隔着木质框架与垂落的紫藤说话?。
“多谢奚世子方才替我?解围。”颜姝心想着,每次见?他?都在谢他?,也算是?二人之间的一桩趣事了。
此处远近都没人,奚元钧也不跟她客气见?外:“别多想,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这样的对话?,既不像两个不熟的人会有的,也不像朋友之间有的。微妙之感,正如同二人之间的关系。退一步太陌生,进一步太暧昧。
颜姝盈盈一笑,嘴巴上不肯饶人:“可?是?以奚世子的身份,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出?格的,何需解释。”
如果像昱王妃想的那样,不论让谁来看待这件事,都不会觉得奚元钧有什么错,只会把罪名怪在颜姝这样“有心机”的人身上。世道的宽容,往往要?给与男子,尤其是?位高的男子更多的。
起初颜姝并未放在心上,但后来忍不住回想这事,越想越觉得可?笑。但她并不会因此情况,为了名声更高洁更无暇,就约束自己言行。反之,既然无法逃离低微身份给她的桎梏,还不如坦然接受,只为自己活得高兴,不为名声。
她的拆穿让奚元钧无话?可?说,但又不得不承认,颜姝说得没错。以奚元钧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和她撇清关系,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无论事实怎么样,罪名都只在颜姝头?上,与他?没有关系。他?解释那样一句话?,受利人只有她。
连昱王妃都没意识到的事,她轻轻巧巧地就发现?了。这样聪慧灵醒的头?脑,让人不欣赏都不行。
颜姝看奚元钧不接话?茬,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主动开口:“奚世子往这边走,是?不是?也想在这里坐坐?不然我?走吧,这里留给你。”
奚元钧确实看中了这处地方,想坐一坐,整理策论思路。颜姝说要?腾地方给他?,若他?不要?,倒像是?落荒而逃。
鬼使神?差的,奚元钧还真迈步走近,步入廊架中,朝中央坐凳栏杆走去。
颜姝转了身子,静静望着他?,待他?走近,她便后退几步,去了廊架末端。两人相隔十几步远,看似毫无关系,其实不知道有多纠缠。
她说要?离开让位置,奚元钧看她到了末端又坐下了,既无奈,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要?他?问“你怎么不走?”那颜姝要?赖着不动,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去赶她走不成?。
要?么就只有他?自己走,但刚进来又出?去,好像他?怕颜姝似的,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奚元钧知道,自己又一次上了颜姝的套,被她架得不上不下,还偏偏拿她毫无办法。他?像是?进食被噎住一样,哽了一会儿,随即看向另一侧,专注思考自己的事,不再管她。
奚元钧的随从眼观鼻鼻观心,拼命咬着唇忍住。不是他背主看笑话?,主要?是?常年跟在世子爷身边的人最懂得,平时世子是?什么样的,遇到这位颜姑娘又是?什么样的。
果然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一物降一物。铜墙铁壁般的男人,也只有女子能令之碰壁。
隔着十几步远,颜姝都能看到奚元钧泛黑的脸色。她轻声哧哧笑了两下,随后恢复淡然,不再关注奚元钧。到此为止已?经够了,万一奚元钧有什么重要?的事,她扰了他?,就过犹不及了。
在奚元钧看向另一侧后,颜姝只是?略坐了坐,就带着桑荷静悄悄走远离开了,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连脚步都没有。
待奚元钧想到合适的论点,出?神?完毕,再看那一方向,已?空空如也。方才坐着坏心思娇俏少女的位置,此时只有一片紫藤落下的花瓣。
看在她做了坏事后又识趣离开的份上,奚元钧那点对她的无奈悄然消散。她虽有些烦人,常常做些为难他?的事,但度拿捏得总是不松不紧恰到好处,让人生不起气来。
就像不远处那只靠近紫藤的小小蝴蝶,凑近又飞远,若即若离。不是?累赘,而是?美景。
这时候的颜姝还不知道奚元钧怎么会在昱王府,她以为两人能有这样一次意外碰面的机会已?是?不错了。
又过了两日,她画完两套新想的头?面样式,不太满意。在还没到自己满意的程度之前,不能呈给昱王妃看。颜姝便带着两张画稿,前去花园散心。
这一回,她换了个方向,没去园子,而是?往池水那边去。
穿过上一次与奚元钧合奏的鹤琴台,继续往前,颜姝才发现?,昱王府这一边还有一大?片湖。难怪远远看着有一处三四层的楼阁,原来是?迎湖而建的。
湖面有一小片荷叶荷花,沿湖生了深深的芦苇,能看出?来既有打理,也留下了一些野趣的痕迹。风景怡然而不呆板。
此时,湖中有一叶小舟缓缓随水波泛着,颜姝绕着湖边走了半圈,小舟愈来愈近,她也看到了一身墨色衣衫,躺在甲板上闭目小憩的矜贵男人。
颜姝没想过要?靠近来打扰的,大?概是?她在往前走时,风在自西南往东北向吹,导致小舟也在朝她所在位置靠近。不知不觉,就到了难以避开的距离。
奚元钧有所察觉,睁眼看到她,颜姝第?一时间自讨清白:“巧合!我?不是?特地寻来的,也没有故意靠近的意思。”不说明白的话?,恐怕跳进黄河一样洗不清。这也太巧了,不说奚元钧,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也能碰到一起。
奚元钧眼睛微眯,方才的闲适神?情一扫而空,此时面色难言,似乎也在想,两人到底是?什么孽缘,这么大?的府邸,三天?内碰到两次。
“无事。”其实他?并没有怀疑颜姝是?否故意,因为这附近没人能通风报信,颜姝在远处能看见?小舟,但不一定能确任船上的人是?他?。
大?好的机会撞在眼前,解释完自己清白后,颜姝并未急着走开。她站在湖边,问出?好奇的问题:“奚世子怎么会在昱王府也待这么久?”
奚元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世子有一位足智多谋的先生,我?慕名求学,请先生点化?策论。因此会在昱王府住一段时间,直到六月殿试。”
他?前两日写了好几篇策论,在先生提点过后又修正补充过,头?脑紧绷。因此今日看风轻云淡,才出?来放松心情。
除非是?他?的小厮向颜姝通风报信,不然,她来到这里只会是?巧合。
颜姝得到了答案,自己也交了底:“我?是?为王妃娘娘特制头?面留在府中的。今日没有灵感,因此出?来逛逛。”
“嗯。”奚元钧表示知道了。他?之前已?经知道她在昱王府的原因,听她说逛园子是?为了开拓思路,是?能理解的。
颜姝见?他?并未防备,没有怀疑她,紧绷的心情缓和。随即得寸进尺:“请问,奚世子的小舟能否也借我?坐坐?泛舟湖上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躺在甲板上,闭目随波逐流的感觉自然是?不错的,不然奚元钧也不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颜姝说也想上船来,奚元钧的第?一想法,不想被人破坏心情。尤其这人还是?颜姝。
以她的性子,和曾经那么多前科,是?必然不会让他?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