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尘脸色已经差的不能再差,藏在袖里的手早已紧攥成拳头,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展云几步走到跟前,一双弯月眼眸深深凝望:“你别往心里去。他说那话不是有意的。”
段尘僵硬点头,半垂下眼掩去眸中湿意。展云低下头微微凑的近了些,清朗嗓音不自觉的更放柔几分:“笑一笑,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如何苛待自己妹子了呢。”
段尘牵牵嘴角,勉强抿出一丝笑。展云叹了口气,周煜斐这法子是不错,可面对三人时,她似乎比从前防备的更重了些。这个性子,可真让旁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车里,周煜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赵廷和展云偶尔搭句腔,可气氛沉闷依旧。重点是那位坐在门边位置的小姐,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过,就抱着那只淡青色包袱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坐。
按说周煜斐游遍花丛,什么样的女子没经历过?可这段尘,委实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感到惊讶,以及束手无策。头次见面,只觉得如此镇定自若又貌若仙子的女子实在有趣至极。第二回见面,那般倔强性子则把他惊的一阵心惊肉跳。昨晚上饮酒,只觉得这女子倒有几分男儿豪爽,让人不禁刮目。再到今早上,那套跟所有人划清界限的作风则让周公子有气都没出撒去。这到底是一什么女人啊!
她一来,冷若冰山的赵小王爷被逼得几经暴走,尽拿自己撒气。温润如玉的行之公子也多番冷眼相待,外加拳脚伺候。周煜斐翘着二郎腿撇了撇嘴,模样也不是绝色,本质倒是一祸水!
宵夜?搭讪
下了马车,段尘照例走在赵廷和展云中间,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段尘明显更靠近展云一些,与赵廷隔开约莫两尺距离。毕竟对外说是表兄妹么,两人怎么也得显的比旁人亲近些。
展云一下马车就撑起一把油纸伞,段尘侧眸瞟了他一眼,正要走出伞笼罩的范围,就见展云摇头轻笑,面上神情颇有些无奈:“这么大雪,谁家姑娘穿这一身行头顶风冒雪的走。”
段尘犹豫的功夫,展云已经将伞柄递了过来:“拿着。”段尘依言抬手握住,一边轻声道谢。
趁着周煜斐取出请帖与管家交谈的时候,展云凑的稍微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这个也要改。跟别人道谢也就算了,哪有跟自家表兄如此客气的表妹?”
微微侧过头,就见展云正眼带笑意看着自己,清俊面庞上,却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段尘抿了抿唇,轻轻颔首。
朦胧夜色中,片片雪花漫天飞舞,天边的月模糊做一团失了形状的杏子黄。山庄里一片银装素裹,迎着灯笼映照出的暖黄色摇曳灯火,倒显得比平常黑夜亮堂了些。
赵廷从下了马车就一直面色冷峻,侧眸看了身边那两人一眼,又仔细观察段尘面上神色,就见她面无表情直视前方。赵廷暗自松了口气,心说看这样子,她选展云应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纯粹是听说展云父亲与少庄主相熟,想更有把握进来这“万柳山庄”吧。
其实段尘选择展云的原因很简单,剩下那两人,一个举止轻浮言语不羁,自己不善言辞,功夫又不如他好,若是认了他做表兄,不知道明里暗里要吃多少亏。另一个则明显对自己……段尘想起昨晚上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面上不禁更冷冽几分。原以为他是如青籽所说,有断袖之癖才对自己做出那般举动。可今天周煜斐说出让自己换回女装那句话时,边上那两人虽然面上各自有些波动,但明显并无半点惊讶情绪。想来,周煜斐是一早便同他们两个讲了的。如此一来,赵廷简直比那个周煜斐还危险。
段尘心明如镜,那姓周的向来自诩风流,只是嘴巴毒外加喜欢动手动脚,倒不见得对自己真动了什么心思。可赵廷这边,如果他心里真如昨晚所表现的那样,那以后倒真要当心了。前有狼后有虎,一个更比一个危险,明显都不是良伴,就只剩这位江湖人称“如玉如云行之公子”的展云了。段尘知道这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可一来从认识到现在,展云言行举止都还称得上君子,二来这人似乎对自己也没动什么心思。如此这般几番思量,段尘最终选了展云充作自己表兄。
管家领着四人一路往主屋走去,还未到门口,就见柳二爷已经大步流星迎了上来,一见几人就朗笑出声:“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几位世侄个个仪表堂堂气宇不凡,柳某真是三生有幸,得与几位相交!”
三人连忙拱手还礼,几番往来寒暄之后,柳亦辰将目光投向站在几人中间的段尘,复又看向展云:“怎么我记得展爷只得两位公子,这位是……”
展云唇映浅笑温声答道:“这位是我的远方表妹,久闻万柳山庄‘梅园会’风景一绝,一直心怀向往,恰逢此次行云山庄也在受邀之列,家尊便让我带她过来,一饱眼福的同时也好长长见识。”
柳亦辰眉间的“川”字更深了些,转瞬间却再次露出爽朗笑容:“原来是展爷的外甥女,欢迎欢迎!瞧我,尽顾着说话了,来来,几位快进屋子,这雪是越下越抖擞了。”
进了屋子,柳亦辰连忙让下人奉茶,自己也端起茶盏,笑着说道:“这茶里添了些前些天新落的朱砂梅蕊,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几位尝尝看,是否喝的惯。”
几人依言端起茶盏饮茶。段尘轻抿一口,馥郁茶香中,携带出淡淡苦涩,细细一书,舌尖却勾出丝丝回甜,似有若无的梅花幽香萦绕鼻端,当真是别有一番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