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后马上制止住自己发抖的动作,舔了舔干燥的唇,心神合一,甩开那些无谓的紧张。
凝住心神后,低头拉过崔荷的手,仔细寻找崔荷腕横纹上两寸的内关穴,她右手攥着银针,轻轻地捻了一下,银针落入穴内,床上的崔荷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接着,她又找了几处大穴,接连施了几针,崔荷便已悠然转醒。
崔荷睡得极其不安稳,如被火炙烤,如被烈日暴晒。
脑中闪过各色纷杂的印象,有马蹄疾驰,有遮天蔽日的幽深丛林,还有谢翎那双锐利的眼睛。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突然变得黯淡无光,看向她时一点聚焦都无,无论她怎么晃动手臂,谢翎都跟看不见她似的。
正当她失落之际,面前的谢翎突然换了一张脸,怒容满面,眼底藏着深深的绝望,他抱住她瘦弱的臂膀,用力地晃动起来。
他的嘴巴在动,好像在骂她。
崔荷咬着牙不敢吭声,后退两步,手腕似是扎到了他桌上尖锐的裁刀。
疼痛袭来,崔荷蓦然惊醒。
崔荷小口地喘着气,一双明亮的水眸带着潮湿的水意,她看到熟悉的床帏。
不是她的闺阁,而是她的新房,上面的流苏还是她后来亲手换的,原本是红色的,她看得眼晕就换上了喜欢的紫白色流苏。
“郡主,你醒啦!”苏嬷嬷一直盯着崔荷,看到她睁眼了,当即高兴地呼唤着她。
屋里的人纷纷站起身来,眼里既有担忧又有欣喜,郡主终于醒了!
崔荷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她看到母亲落泪,不由便要撑起身来替她拭去,杜若冰赶紧上前来搀扶她坐好,还贴心地给她塞了一个软枕垫在身后。
大长公主喜极而泣,忙问道:“可有哪儿不舒服?”
“头疼,晕,嗓子也难受。”崔荷如实道来,她委委屈屈地看向母亲,若不是屋里还有旁的人在,定是要扑进她怀里撒娇的。
“快去给郡主倒杯水来。”大长公主朝身后的丫鬟示意,银杏和金穗抢着去拿杯盏,不料扑了个空,齐齐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有些茫然,茶盏呢?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托着白瓷茶盏递到崔荷面前,杯盏里盛着水,水波清澈,荡漾着碧波,崔荷抬头看向谢翎,他已经把杯子递到了她的唇边,示意她低头饮用。
崔荷手里还握着大长公主的手,她没有松开,而是低头凑上了谢翎递来的杯盏上,柔软的唇碰触到了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带着一股温热的触感,有些怪异,她却不讨厌。
谢翎眸色深了几分,手上没有松开,依旧稳稳当当地托着。
温水落入咽喉,带着丝丝甜意。
谢翎又倒了一杯给她,崔荷摇了摇头,他便走到一旁不再打扰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落日的余晖从窗外照射进来,打在他的后背上,将他高大的身影剪出一道幻影。
崔荷与大长公主讲话,听苏嬷嬷说她母亲有多着急,听杜若冰讲她的病情如何麻烦,听银杏在旁诉说坠马的凶险。
她好像都没有听得太清楚,余光不时瞥向窗边的谢翎。
他拿着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清透的清水落入杯盏,溅起了水花,沾湿了他的衣袍。
身上还穿着今日那件浅色袍子,肩头上有血渍,他的发冠还整齐,头发却有几分凌乱,有两缕细碎的头发不听使唤地脱离控制,贴在他额间。
明明应该是凌乱的,落魄的,可是崔荷却觉得有几分落拓不羁。
谢翎原本绷着的神经在崔荷醒过来后便松懈了下来,他疲惫地靠在窗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指尖轻轻碰触到了方才崔荷饮过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红色的唇印。
他垂眸看去,红色的唇印在碧波荡漾里像是一瓣花瓣,他抬起杯盏,嘴唇对着那道唇印的位置盖了过去,下唇碰触到了方才被崔荷碰触过的指尖。
他面色如常地放下杯盏,心里却道,差了点意思。
“郡主,可是又发热了?你的脸怎么开始烧起来了?”杜若冰惊奇地发现崔荷苍白的脸上浮起两道晕红,耳尖似乎也变得热烫起来,她伸手要去碰触崔荷的脸蛋,崔荷却一个翻身倒回了床榻里面,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被衾里传来崔荷闷闷的说话声:“我头疼,想睡觉了。”
大长公主与杜若冰面面相觑,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大长公主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低声哄道:“快出来,别闷着了,你头上还有伤呢。”
崔荷掀开被子,却还盖住自己的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她们,小声说道:“娘,屋里太多人了,我想休息。”
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只笑崔荷傻乎乎的还当这儿是自己家,在婆母面前失了礼数,不过她今日受了伤,伤者为大,她也就不说崔荷的不是了。
大长公主又道:“行,你好好休息吧,娘明日再来看你。”
“好。”崔荷点了点头,把被子放了下来,只遮住了自己的脖子。
第40章
郡主醒了,长公主也要走了,屋里的谢府众人与崔荷说了两句话,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后,也纷纷起身送长公主。
长公主好意劝退了几位谢府的夫人,只让谢翎送自己出府。
二人离去的时候,日头已经下去了。
晚霞遍布天际,有大雁飞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浮光掠影。
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院子里的小厨房也开始了运作,银杏去抓药,金穗进小厨房里叮嘱厨娘做些清淡的吃食。
长公主来时步履匆匆,去时脚步缓慢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