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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第1页)

冬月底返回夏王宫后,接下来的整个冬天,盛无崖都蜗在灵州,哪里也没去。那个欺负了嵬的少年,在第二日就被盛无崖客气地请出虚极殿了。接下来,她给嵬的小腿做了手术,在她恢复的过程中,一边教她读书识字,一边教她练气吐纳的要诀。

李秋水的生辰在腊月初八,随着吉日的临近,夏宫也一日更比一日热闹,各类筹备如火如荼。盛无崖也不知道他的小师弟是怎么安排日程的,在迎来送往中还有大把的时间往虚极殿跑。来了也没什么事做,无非是在一旁看着盛无崖给宫人们上课罢了。

上完大班课,盛无崖还要给嵬上一对一的小班课。李秋水倚在窗边瞥了这女侍一眼,毫不客气道“她脑子愚笨,根骨也不行,师姐为何如此费心”

此言一出,嵬满脸愧怍,深深地低下了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盛无崖当场心梗,想着她好不容易给小姑娘堆出的自信心啊,这下又要灰飞烟灭了。只好郁闷地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把嵬的身子拉直了,轻声道“你先去休息吧”。

嵬低着头依次给先生和主人行了礼,倒退着离开了暖阁。等小姑娘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盛无崖这才对李秋水说道“师弟,以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又没说错。”李秋水看起来似乎有点不服“她面相平平,骨骼粗劣,一句心法翻来覆去地讲都听不明白,怎配师姐亲授,入我逍遥门墙”

这话盛无崖就不爱听了,若是旁人,她估计当场就甩袖走人了。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她还不到十岁的小师弟,便只好耐心解释“孔圣人也说,有教无类嘛。”

“世胄蹑其高位,敏者承荫绝学,地势使之然也注1。”李秋水梗着脖子继续反驳“她贱籍出身,能入虚极殿已是祖上积了德。这种人原是不配识字,更不配读书的”

盛无崖收起脸上惯常的笑意,一动不动地看着李秋水,淡淡道“这么说来,倒是难为师弟这几年与我同处了。”

李秋水刚想来一句“怎么可能”,下一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他师姐淡淡道“我亦是贱籍出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师姐”李秋水一脸血色褪尽,惶恐地摇头“我错了我说错了话了师姐,你一定明白的你别生气”即将迎来自己十周岁生辰的小王子想去拉他师姐的衣袖,岂料对方却后退了一步“我不生气。只是这样伤人的话,以后请不要在小嵬面前讲了。”

李秋水呆呆地愣在原地,似乎被盛无崖后退的那一步打击得回不过神。从小到大,他师姐什么时候回避过他什么时候对他这般疾言厉色过没有,从来没有可如今,竟然为了那个女奴李秋水的脸上泛出了不正常的红晕,猛然转身往暖阁外走去,厉声道“都怪她我杀了她”

盛无崖原本还在感慨,小师弟真不愧是王族出身,这么多年的山上生活都没有改变他既有的观念。当然,她也不怪小师弟。如果一个人生来,就处在这样一个高低贵贱之别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环境里,那么他被环境塑造也就成了必然的事。可是,盛无崖还是忍不住来了个转折,可是李秋水两岁就离开灵州了啊,幼年的影响就那么大吗小师弟基本上是自己和师兄带大的吧

就在盛无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育儿失败的时候,她听见了李秋水喊打喊杀的话语,她火将人从外面拽回来按倒在榻上。李秋水倒也没反抗,但气喘吁吁的,像头愤怒的小牛。

盛无崖半蹲下来,本想好好劝一劝小师弟,可看着对方因激动而有些扭曲的五官,她一时愣在了原地。

第一次,盛无崖将眼前的小师弟和故事里的人联系了起来。她从地上站起来,若有所思地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望着李秋水久久不语。

李秋水本以为师姐会像小时候一样安慰他,哄他,可他垂着头在软塌上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师姐开口。他偷偷地瞥了师姐一眼,只见对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中都是他看不懂的情绪。李秋水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心中一慌,突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从软塌上滚下来,抱住了盛无崖的小腿“师姐我错了我说笑的,我不会杀她的师姐你信我,不要抛下我”

除了初见时的那一回,盛无崖这么多年来就没见李秋水哭过。哪怕是西行路上身陷险境,她的小师弟也跟大人一样面不改色,从不哭鼻子。可眼下,李秋水不仅哭了,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声中带着莫名的委屈。

盛无崖叹着气把小师弟从地上扶起来,无奈道“我几时说过要抛下你了啊。”

“师姐”李秋水一边哭一边打嗝,话也断断续续地说不明白。只一个劲儿地像个幼童似的,埋在盛无崖怀里痛哭。盛无崖任由小师弟跟八爪鱼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都多大了啊”

“我嗝”李秋水抽噎着,像小猫一样在盛无崖怀里乱蹭,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错了,嗝师姐嗝”

等到李秋水彻底平静下来后,盛无崖这才有空去看嵬。

虚极殿的一间小屋子里,女侍嵬扶着柱子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被巨大的羞耻、无状的恐惧包围着,耳边呼啸着不存在的风声,心脏如闷雷一般鼓动,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想,自己真的是昏了头了。这段日子以来,究竟在想什么呢明明自己又蠢又笨,根本不配跟着先生,她怎么就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拒绝呢

十王子一定恨死她了,他是先生的同门,他一定恼怒自己玷污了先生的门楣。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这是必然的。她昏头做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敢期盼自己活下去呢可弟弟妹妹怎么办娘亲怎么办如果如果她死了,十王子会宽恕她的家人吗

女嵬惶然四顾,想找一件趁手的利器,可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打算往墙上撞去。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那位先生的声音,听到对方柔声唤道“小嵬”

女侍回过头,看见先生如白鸟般由远及近,飘然而至。她僵硬地弯腰行礼,想要问好,可喉咙里却不出声音。她的先生非但没有因为她的失礼而不悦,反而托起了她的身子,给她擦汗、号脉,还低低问道“怎么突然岔气了”

她想说对不起,想说自己有负先生的教导,可刚一张口,就呕出了一口鲜血。呕出这口堵在心头的血后,嵬觉得呼吸都松快多了,可她先生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之后,她便陷入了黑暗。

盛无崖抱住向后倒去的小姑娘,一边为她输入醇厚的北冥真气一边检查对方的身体。搞明白状况后,她把小嵬抱到了床上,长长叹气。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人仅仅是因为极度的忧思愧惧,就把自己的半条命搭进去了。若小嵬尚未习武,这种忧思愧惧原也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可她的这位学生,偏偏已经开始学习吐纳术了。

李秋水说她没有天资,盛无崖是知道的。因根骨所限,小姑娘将来终其一生,或许也只是一个二流高手。可她盛无崖也不是抱着他们将来能成大材才在虚极殿里授课的。

她自始至终,不过是希望这些小孩子的身体能更健康一点,更结实一点,若顺便还能识得几个字,就更加心满意足了。

虚极殿的这次争执,动静着实不小,别说巫行云,就连一般宫人也听得明明白白。可所有人都保持着惊人的默契,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腊月初八这天,夏宫大开晚宴。李秋水一下午都坐立不安,内心甚为焦灼。

他母亲见状,便安慰道“我儿不必心煎,你的师兄师姐必然会来赴宴的。”

“儿臣不是担心这个”李秋水纠结道,他担忧的是师姐是否还在生他的气。自从那一天起了争执后,李秋水这几日都没敢踏足虚极殿。

夏王侧妃坐在椅子上,左手搭在一边,任由侍女修剪装饰自己的指甲,用空着的右手对着自己的长子招了招。李秋水走到母亲面前,半跪下来,把脸放在她的膝盖上。夏妃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头,殷殷叮嘱道“我儿,有些话,以后记得藏在心里,再不要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

“儿臣知错了。”李秋水将脸埋得更深了一点“我儿臣只是想让师姐也多陪陪我”说到此处,那日的委屈再次浮上心头,李秋水闷闷道“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就凶我”

委屈完了,又开始担忧“师姐以后会不会不喜欢我了,跟我生分了我再多多跟她认错行不行”

“我儿说的,没有错。”夏妃淡淡道。

“啊”李秋水抬起头。

“世胄蹑其高位,敏者承荫绝学。我儿说的,原也没错。”他的母亲低垂着视线,认真地看着长子的眼睛“只是她是你同门,且武功在你之上。以后还要在一处习武,闹僵了总归不好。这些话,藏在心里就好。”

“至于我儿想让那丫头多陪陪你,这个也不难。”

“不难吗”李秋水有点懵。

“你仔细看看,平日母亲是如何与你父王相处的就明白了。”夏妃轻轻地笑了起来“道理都是一样的。”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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